“你们东安县的监牢设在哪里?”张昭华忽然问道:“牢里头,关押多少犯人?”
“监牢就设在县衙大堂口右角,主要是便于随时提审犯人,”一名衙役随口答道:“里头关的人不多,不过也有十七八个——你个小姑娘,问这个干什么?”
“瞎了你的眼,”含冬在一旁呵斥道:“这是燕世子妃娘娘!”
表明了身份之后,这群差役算是吓得屁滚尿流地,不过还是有人问道:“娘娘为什么要去监牢里,是去牢里什么人吗?”
“是去寻人,寻人救命,”张昭华道:“指望你们,怕是早被杀了个干净!”
“您是要开监牢——”这群差役里面也有机灵的,立马阻止道:“万万不可啊娘娘,您不知道东安这地方,地小偏偏有愚顽,民穷反而出刁民!这监牢里面关押的犯人,俱都是怙恶不悛罪大恶极的人,一般的小打小闹和偷盗事宜,其实都交给里正甲长解决了,身上有人命案子的罪犯,才会被投进监牢里,等着秋后裁决呢!”
张昭华听到这个也没有停顿脚步,道:“听起来是不好相与,但是能杀人的人,必定胆大,比你们来倒是好使唤,何况这样的人,能不惜命却不能拒绝利益,我给他们开出价码,他们就一定为我所用。”
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即使面对这帮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但是张昭华却没有丝毫畏惧,对他们许以重诺约法三章,第一,若是能杀贼一人,则罪减一等,赏十两黄金;杀二人减二等,赏二十两黄金,以此递推,也就是说杀人的死罪,只要杀两个贼人就能活命;第二,若是不能杀贼,但是积极救火,则罪减一等,赏白银五十两;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杀人提头来记功,张昭华特别说清楚了,一共二十七个贼人,都穿着白虔布衫,腰上围着青花手巾,若是枉杀一人,则前功尽弃,这就杜绝了这群亡命之徒拿灾民的人头充数。
她看到这些人忽明忽暗的眼睛,知道她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没有说服力,就咬牙从差役腰上抽出刀来,将自己的一把头发割断,道:“我乃燕世子妃无疑,便与你们割发明誓,今日所言,矢心志之,绝不食言!有功必赏,有恩必报!”
她说着又亲自将每个人的头发剪下一截来,作为凭证道:“以此为凭,诸位杀贼立功,我亲自授赏!”
这下果然激起了这帮人的性子来,不知谁喊了一声:“定不负娘娘所托!兄弟们,身上已经有了人命,还怕他囊球!即算是死了,家里也有钱活命了!”于是开了县衙的武库,取了刀枪出来,张昭华带着这群人往养济院的方向赶去,沿途看到数不清的灾民嚎啕着奔逃,这些人都认识她,见到她带人来,又都凑到她身边来,张昭华一看他们很多人都头破血流地,知道今夜是大开了杀戒。
果然到养济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红彤彤的天空下,地面也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模样,甚至还有贼人拿着大刀追砍妇孺的,被三个监牢犯人合力砍断了腿,乱刀劈死了。
“他们只有二十七个人,”张昭华大喊道:“我们一千个人,还不能奈他何吗!”这话倒是有效,灾民里面也有奋不顾身地,看到妻儿死得惨不忍睹,几乎都疯了,十几个人命都不要了冲上前去,又拖住了一个。
“快救火,”张昭华看到火势凶猛,而后院那里更是大火滔天,“救王妃!”
便有衙役拖来水袋、水囊、唧筒,水袋,水袋是以马、牛杂畜皮或者猪牛胞为袋,贮水三四石,以大竹一丈,要三五人持袋口,向火中蹙水注之。而唧筒就是大长杆,用长竹下开窍,以絮裹水杆,抽提水袋中的水喷射,此物不仅用于灭火还时常用于农业灌溉——幸亏养济院不远处就有水渠,在张昭华的指挥下,没受伤的灾民也不四散奔逃了,都去拎着水桶汲水扑火,效果还是显著的。
这样协力之下,得以顺利进入院子中,前院七横八竖地躺了不知道多少人,一看之下触目惊心,不过仔细看有一半都是被火熏晕的,急忙拖出去救援,大家拼着一股劲继续闯进火海里,一路上又遇到三五个贼人,像是杀累了的样子,被一拥而上的众人捅穿了十几个窟窿。
二门外面更是惨不忍睹,全是尸首,燕王府侍卫没有一个幸存的,张昭华一看二门已经被打开,顿时心胆俱裂,站都站不稳了,被两个人夹起来拖进门去,余下的人大喊道:“官军已到,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这时候又很清楚地听到一声极大的轰鸣,这声音就像爆竹升空那一瞬发出的声音,众人急忙冲进后院,就看到一个贼人仰面倒下,眉心被射穿了。
火海中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声音,整个院中就是后院这一处烧得最剧烈,一看就是贼人在这里点的火,张昭华急忙大喊,就听见阿葳的声音:“娘娘,世子妃来了!”
张昭华提了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就冲进去,万幸王妃就在屋门近前,阿葳大喊道:“娘娘的腿受伤了!”张昭华一看这伤是被刀劈的,血已经流了一滩。
屋子里火星乱窜,连桌椅都被炙烤地炸裂了,浓烟冲天,她把半昏迷的王妃背起来冲了出去,她一出去,屋子里的大梁就掉落下来了,这屋子算是彻底陷入了火海中。
阿葳就撕心裂肺地喊着阿蕤的名字,阿蕤在屋子里,但是已经救不得了。
王妃昏迷中嘴巴翕动,张昭华凑过去一听,才听到王妃说的是徐云龙的名字。她忽然一惊:“首犯徐云龙还没死!”
话音未落,果然身后就传来惨叫声,徐云龙藏在暗处,此时现身,又杀了两个猝不及防的人,而且是一刀就抹掉了脖子。
如此凶顽,就算是一心要活命要赏赐的监牢犯人都被震慑了,一时之间居然都不敢上前,更何况他手里还捏了一个小孩子,仔细看居然是霏霏。
“徐云龙,”张昭华怒极:“你究竟是什么人,因何要作乱!”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徐云龙桀桀笑起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异常狰狞可怖:“明王出世,弥勒降生。烈火焚烧,改天换地!”
张昭华大吃一惊,这居然是白莲教的人!
“小明王已死,当今圣上奄有四海,一统华夏,”张昭华道:“谶言不应,你为何还要作乱!”
“朱重八,算是哪门子皇帝,”徐云龙道:“这个背信弃义之人,利用白莲会的势力一统江山后,就恩将仇报,忘本负义,还反诬我们是邪教,举刀屠杀,这样的人,有何面目坐在龙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