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晚上,淡淡的月华如白霜般洒了一地,抬眸就看到漫天的星河,璀璨熠熠。
我不住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余光扫过一侧似美人卧塌的男子此刻正微微笑着暧昧看我,不住惊跳了起来。
他也施施然随我站起来,慵懒揉了揉额头,身体往我这一倾,邪魅的目光顿时从头顶密不透风的洒了我一身,呵气暖热与我身前轻扑,暧昧不明,“你说你,怎么这么贪睡?知道的是因为你被洞中幻风吹昏了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我全身如灌了桶冰水,木木愣在原地,得亏我自小偷摸看了凡间的无数戏本子,这风月场里的轻薄调言倒是不必推敲,一点通透。当即反应过来,大力将他推搡开,将红透一半的脸扭头隐进一片月华里。
他骄傲似看了我一眼,低低笑几声。不知从哪摘了朵蒲公英晃晃悠悠叼在嘴里,双手为枕躺在草地上望着满眼星空出神。
“这是哪儿啊?”,我问。
“灵界。”
“灵界也和人间一样有这么美的星空啊。”
“你去过人间?”他眸中泛着些惊喜的微光,兴奋直起身,将嘴里叼着的蒲公英煞是爱惜的放入袖中。
“是啊,我以前常常在人间待着,那里的人很友好也很善良。”我说着坐下来,双手托腮盯着天幕的一轮弦月出神。
“那现在呢?”
“现在呢?”我低低重复一句,只是叹气。
现在呢?青霄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甚至走的这么沉默,一反常态的没有给我打一点招呼?我如同被囚禁华丽狱牢里的犯人,能看的到自由,又走不出牢门。
他看我神色深沉,遂转了话题,“你想不想要天上的星星?”
“这星宿可是人类的气蕴命数,我们怎么能要得?”我白了他一眼。
“怎么要不得,你说,你想要哪一颗我就送给你。”他说着也挨着我坐下来,用肩膀碰了碰我的肩,一脸认真恳切。
我眸光微眯,腾空一只手漫无目的的指着天上亮闪闪的星子,“嗯,这个,那个好像也不错,哎,还是那个吧,貌似那个也很好......”
他冷哼一声,打下我的手,语气虽嘲讽眼里却满是如星辰般亮闪闪的笑意,“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贪心的女人,好了,就那个吧。”
他五指向心一旋,深紫的喷薄灵力就扯着天边的星子闪闪烁烁的滑了过来。
我一脸震惊的盯着他看。
他在我面前摊开手掌,得意的笑笑,“怎么样?我摘到了吧。”
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星子,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瞧了个遍,显然只是一块指节大小的发光圆石头。
“这,这不是星星吧。”
他转过头,眼眸中好像氤氲了一层水汽,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这不是星星,那个也不是月亮,灵界里没有黑夜,更没有像人间那么美的星空。”他像是自言自语,语气中都掺杂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哀伤。
我侧过头看他,细长入鬓的眉,烟波轻转的眸,颦笑入画,但总觉得他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外表下一定有一段被漫漫浮生被尘封了的往事。
“我还是不懂,这分明就是星月嘛。”我说着将星星石头收入袖中。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讲话,讷讷的盯着星河,寂寥如游荡在黑夜中的一两只孤萤。
我看他沉浸在往事里,就躺下来枕在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翘起的二郎腿,看着天上闪闪的星子发呆。
忽然想起了青霄平常最爱吟的一句诗,配此情此景,只觉心头苦涩,眼眶泛潮。
“怎奈向、一缕相思,隔溪山不断。”
他回过头,眼睛里泛着潋滟的波纹,似惊似喜的看我一眼,复又沉默半晌。
感物伤怀了半天,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直起半身,怯怯诺诺的问,“你能给我一株绿萍吗?”
他欠了欠身子,站起来,“绿萍我倒是没有,但我这有株灵犀草,和绿萍的作用差不多,不知你要不要?”
他手一翻,将灵犀草夹于指中。
“你不问我要绿萍何用吗?”我站起来,写满一脸疑惑。
他勾唇一笑,挑眉看我,“你这人还真是奇怪,给你了就给你了,哪还有这么多问题?”
我笑盈盈的接过他手中的草,像模像样的学着天宫侍女的样子笨笨拙拙行了一礼,惹得他一阵发笑。
想来我们都不是拘束于规矩的人,就一起谈天谈地,说说笑笑了好久,他给我讲灵界的奇闻趣事,我给他讲人间的戏台人生,美食百样,风景如画。
虫声低语,微风卷着清新的花香拂面而过,和着阵阵欢乐的笑声一并圈圈涤荡在空气里......
就像戏台上唱的那样,相聚过后就是分别。
他陪我一路走着,脸色愈发阴郁了起来,我从刚开始的叽叽喳喳,滔滔不绝也逐渐没了声音,只跟在他旁边默默走着。
他停下步子,笑着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吧。”
“前面不远就是人间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他眸子星星亮了一瞬,而后又黯淡了下来,摇摇头似叹气般说:“不去了,不去了。”
我眨着眼睛看他,问道:“那你之后去哪儿?你是逃出来的,灵界还回的去吗?我觉得你既然贵为皇子,想回去也不难,但是...”
“我看你年纪不大,倒是挺啰嗦的。”他打断我的话,推攮着我走。
“那你告诉我,你一个皇子,为什么要逃走啊?”我转过脸,一本正经的问。
他噗嗤一笑,“那好,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好,我一定不告诉别人。”我顿时来了兴致,信誓旦旦的说。
“这样吧,你转过身。”他敛着眸,似笑非笑的看我。
我虽心生疑惑,但还是按照他的话转了过去。
只感觉到一缕青丝垂至颈间,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
“因为,逃婚。”
我顿时脑袋慢了半拍,倏然想起这万年来传的纷纷扬扬的一件奇闻异事。传闻灵王之子重涧万年来娶妻数十次未成,原因就是灵王三子其相貌丑陋太甚,一如所说的那样“极丑无双,臼头深目,长壮大节,卬鼻结喉,肥项少发,折腰出匈,皮肤若漆。”
这灵三皇子的丑果然也不负众望,一来二去就丑出了灵界,丑入了四海。
这四海的女神仙们谈之无不色变,就生生将如此佳儿郎的姻缘耽误了下去。
我转过身,看着眼前空旷旷的一片草地,早就没了半个人影,疑惑一瞬之后又轻笑起来,自语道:“若是那数十个新娘子见到她们的夫君原是这副样子,恐怕肠子都要悔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