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异的事情竟然再次发生了!
可是,我没有即刻去想这些,我所想的是我得逃出齐正礼的手掌心。
我迅速折出小间,抓起放在长凳上的上衣便往外跑。我一边跑一边穿上衣。弄子里没有人。我一口气跑出弄子,径直跑到正哲批发部。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湿漉漉的发丝搭在肩上将上衣浸湿了一部分。过往行人都往我这边看。我知道是我狼狈地样子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我打开店门,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形象。我找来了头梳和毛巾。镜子里的自己极其狼狈,湿漉漉的头发不说,那慌乱中扣好的上衣的扣子因为错了顺序,使得上衣的两半一高一低,颇为滑稽。
同时镜子里颇为丰满的自己也让我理解醉酒的齐正礼为什么会有非分之想。
有个顾客进来购物,惊魂未定的我把钱都找错了。当然是少找了对方。好在是个熟悉的顾客,对方没有批评我。
“琪琪,是不是有什么事?”顾客问道。
“阿姨住院了,也不知道好一点没有。拉肚子,又吐又泄。”我找了个理由。
“哦,我说怎么会找错钱。真是个好闺女。”
“叔叔再见。”
那天下午待在批发部很长时间我都心有余悸,虽然我知道,只要跑出小间,就不会再有危险。
我不停地抚摸着有凹口的中指上的肉戒。是这个肉戒再次让我“幸免于难”。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个有灵异的肉戒。
河洲上的一幕和小间里的一幕都说明了在有异性强行接触我身体的时候,这个肉戒便会散发一种光芒,这种光芒不仅给我自己也给“入侵者”带来巨大的疼痛。
这种疼痛促使“入侵者”放弃他邪恶的想法。
在沙洲上,那个乞丐两次欲强行凌-辱我,肉戒两次“显灵”;今天,就在齐正礼的脸欲贴近我的脸的时候,剧痛突然爆发。
我又惊又喜。惊不用说,喜的是,这个普普通通的肉瘤竟然有超强的灵异。那可是我和哥差点付出生命代价才换来的啊。
怎会不去回想那一幕呢?擎天石柱在哥摘下硕大的梅花之际裂变为凹凸石壁,石壁上闪现“不离不弃,永结同心”八个大字,也在我们的中指上留下了怎么都抹不去的肉戒。我和哥还被村里人抓取沉塘。如果不是晴天霹雳一声雷,我和哥早就离开这人世了。
……
万幸的是,齐正礼在我逃离小间之后,没有再来纠缠我。我待在正哲批发部不敢离开半步。似乎批发部是我的避风港。
当然是因为批发部是个公众场合,齐正礼哪怕烂醉如泥也不敢到批发部“撒野”。空寂无人的平房和楼房在此刻都让我忐忑不安。
齐正礼把我住在齐家的那份安全感彻底剥夺了。
直到叔叔陪阿姨从医院里回来我一颗悬着的心方始放下来。见到阿姨我觉得非常委屈,可是我没有傻到把齐正礼醉酒欲非礼我的行为告诉阿姨。这是个秘密,一个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包括父亲。
晚饭由我和叔叔一起准备。我一直以为齐正礼待在他的房间里。待饭菜都端上了桌,齐正哲已将进回来的货归了位,父亲也已回来,大家准备吃饭的时候,阿姨虚弱地说了句“这礼礼又死到哪里去野了”,我还想:他不就在他卧室里吗?
叔叔在厅堂里喊齐正礼吃饭喊了好几句没人应答。父亲叫我上楼看看,我推说上厕所,父亲只好自己上楼。
齐正礼不在他的卧室。
原来齐正礼早就溜去街上了。
这一回溜出去,不说我们,连齐正礼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要时隔三个整年方能回到这个家,方能在自己家自由进出。
我们是在齐正礼连续五个晚上没有回来睡觉方才知道他出了事的。叔叔接到了齐家屯县临县张家屯县公安局寄来的信函,信函告诉我们齐正礼被张家屯县公安局刑拘了。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五个晚上不见人影,齐家已经不得安宁!
前两个晚上齐正礼没有回家,叔叔阿姨心理上还能承受。自打齐正礼断手出院后,他在街上混,也没少在外面住过。
齐正礼心情好,会和叔叔阿姨吭一声;要是没有好心情,招呼也没有一个。一开始,叔叔阿姨还会去找,我们也都去找过。也为此闹过。后来,次数一多,就习惯了。事情往往都是这样。
连续两三个晚上都不回家,还是头一回。阿姨嘴巴上说“不管他”,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又来了一次地毯式搜索。
这一次,别说地毯式搜索,就是“棉被”式搜索都无济于事了。
齐正礼不在齐家屯县。踏遍齐家屯县的游戏厅也不可能见到他的影子。
叔叔阿姨的焦虑自不必说,父亲的焦虑自不必说,连一向比较淡定的齐正哲也担心起来。可是,谁都没有我的心里负担重。我不断乞求上苍保佑齐正礼不要出事。我想,如果齐正礼出什么事,一定和他对我持有的特殊情感有关。间接地,如果齐正礼出事,就是我害了他,就是我害了齐家。
然而,生活总是这样,你害怕什么,什么偏偏发生。
那天下午酒醒之后的齐正礼觉得无脸面对一切,在游戏机室逛了一圈也觉得索然无味,便随便坐上了一辆临县的车子,鬼使神差,去了张家屯县。
抑郁、灰心、无望的齐正礼在张家屯县一家游戏机室和一个当地的小混混发生了争执,那个小混混对他动了手脚,他拿起摆在柜台上的一把剪刀对着小混混的肚子刺了进去。
一起凶杀案就这么发生了。齐正礼持着剪刀静静地等候公安人员的到来。
事情的经过就这么简单。
这个晴天霹雳把阿姨的生活支柱都摧垮了。齐正哲拿着信函把信函的内容读给叔叔阿姨听,叔叔愣在那里,阿姨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吧。
接下去十几天的时间,齐正哲和叔叔都在张家屯县跑。可想尽各种办法,找尽各种关系,依旧改变不了齐正礼坐牢狱的命运。
那个小混混的父母亲不肯私了,他们决意要送齐正礼进监牢。如此一来,关系疏通得再好都是徒然。正所谓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知道,关系是靠钱来疏通的。
这个打击对齐家来说实在太大了。
这个打击对我来说也不小。我觉得是我夺去了齐家的幸福、安宁和快乐。看着阿姨日益憔悴的面容,看着叔叔坐在角落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说不出有多愧疚。
初三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我第一次失去了年级第一名,班主任和我促膝长谈,帮我查摆问题,找到了主观原因一二三和客观原因一二三,其实只有我清楚真正的原因。
我学习时,心不静了。无论是上课、自习还是课后写作业,我都静不下心来。我时常去想齐正礼坐牢这件事,总觉得是自己把齐正礼送进了监牢。
齐正礼被关押在一个名叫“银湖农场”的地方劳改,叔叔或阿姨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探监,送生活费,送生活用品,当然,最主要的是了解齐正礼的近况。
父亲也去探望过一次。
我忽然想到,我也得去探望齐正礼。这个想法提出来,我原以为反应最强烈的是父亲(在成绩下滑的情况下还要耽搁课程去探监,父亲当然不愿意),不想父亲倒没说什么,极力反对的竟然是齐正哲。
“我告诉你,琪琪,周末是不探监的。如果你去探监,来去要耽搁两天的学习时间。现在可是初三了,学习耽搁不得。再说,齐正礼在里面已经很适应了,各方面都还好,你有这个必要去吗?”齐正哲说。
我找不到充分反驳的理由,但是我坚定了要去的决心,齐正哲怎么反对都没有用了。父亲陪我去。在父亲看来,齐家待我们恩重如山,齐家小儿子坐牢,去探望是礼节的需要。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坐在高凳上拿起放在玻璃前的台子上的听筒,听清了齐正礼说话的声音。
齐正礼从里头走出来,穿一身囚服,光头,断了手掌的手臂再也没法放在裤袋里,我一见,眼泪就溢出了眼眶。
不想,齐正礼非常淡定。他说:“我知道,最愧疚的就是你了。以你的性格,你会把我这次出事归结在自己头上。以为是你害了我。所以,劳改之后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写一封信给你。但是,”
齐正礼扬了扬右手,接着说:“客观条件限制了我,只能作罢。今天你来看我,正好把我想说的告诉你。三年牢狱对我来说不是祸而是福。农场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座庙宇,我能跳出自己看自己,因而更清醒更冷静。我藉此调整好了心态,梳理好了感情,也看淡看轻了许多。你说,这不是福吗?另外,我郑重地向你道歉,如果我对你造成了伤害的话。”
我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