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才不会用什么妖术去蛊惑人心。”

云旗死死瞪她, 神色充满了不屑, “也只有你这种卑鄙小人才会整日痴心妄想!”

少年眉目清润, 脸蛋气得通红, 衣物上的点点血迹给他平添了几分妖气, 瞧起来倒是格外精致动人。

千梦看着看着竟有些意动, 她早已有几房姿容上佳的妾室,但同这位比起来还是缺了太多灵动。

她蹲了下来, 目光在少年全身不住打量, “小子, 你这么放肆,不怕本殿下现在就剁碎了你?”

云旗偏过头,不愿离她太近,啐道:“你想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

虽然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主人,但落在这人手中被拿来威胁主人,他心里更是不愿。

“看来你真是不怕死。”千梦见他厌恶自己竟奇迹般地没恼,反倒更觉着有趣, 凑上前用手摩挲着少年的脸颊, 轻浮地开口, “你这么小, 应该还不懂生在皇家的危险,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也不在意你主人的生死吗?”

“恶心, 别碰我!”云旗双手被困, 只能摇头躲开她的手,恶狠狠道:“你做梦,主人乃当朝太子,难道是你想杀便杀的吗?”

“太子又如何?”千梦捉住了他的下巴,咄咄逼人道:“她若真的手握重权,又怎么会连你救不出来?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我想杀她还不是轻而易举!”

云旗涉世未深,又根本不懂人心复杂,此时倒真的有些慌了神,眼神开始轻微闪烁。

千梦轻蔑一笑,继续道:“况且现在皇帝已经信了她的病都是你在作怪,心里不知怎么恨她那个好女儿一直养着你呢!只要我推波助澜,你觉得你那主人还活得过几天?”

“我不信……”云旗嘴上强硬,心中却已经打起了鼓,生怕主人因为自己丢了性命。

千梦松了钳他下巴的手,施施然起身,“啧,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如此,本殿下便叫你好好看看,你那主人是怎么对我跪地求饶的!”

她走到老道身边低语几句,便见那老道点点头,念了几句咒,挥手在墙壁上做起法来。

“桑梓那贱人现在就被押在我的九华宫下,”千梦用那双涂满大红蔻丹的手掩唇而笑,“小子,你可瞧好了。”

潮湿发霉的石壁白光乍现,刺眼的光幕过后,出现了一道渐渐清晰的影像。

那时个同样昏暗不堪的牢房,牢内的青石地砖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云旗攥紧手指,连呼吸都不稳起来。

血迹上立着一个木架,木架上那被绑着的人赫然便是桑梓。

那件她常穿的明黄宫装已被长鞭抽成碎布,狼狈地挂在身上。鞭痕下是条条极深且外翻的伤口,血肉糊成一片,不住地往外涌出鲜血。

桑梓低垂着头,平日清丽的眉眼毫无光彩,唇瓣干燥缺水,随她的呼吸轻轻翕动。

“主人……”少年忍不住叫了一声,神情开始挣扎。

那影像中人似乎听见了这声熟悉的叫唤,极为吃力地抬眼朝少年处看着,水眸含泪,嘴唇似在呢喃道:“云旗,救我,我好疼……”

少年震了一下,还没动作,便见影像中又多出了个面容凶恶的妇人。

妇人穿着狱卒服饰,手执带刺长鞭,步步朝桑梓逼近,狞笑道:“太子殿下素日不是眼高于顶得很嘛,今日怎么不敢说话了?莫不是被奴才打怕了?怕就求饶啊,奴才高兴了指不定就放过你了呢!”

桑梓眼睫轻颤,不由咬了咬唇,却倔强地一声不吭。

影像里每一个细小动作都和主人平日的习惯分毫不差,云旗脸色苍白,心像猛地坠入深渊,害怕得难以自抑。

“啧啧啧,太子殿下真是好硬的骨头啊!”夫人将长鞭放在手中颠了颠,目光彻底冷了下来,突然挥手将那长鞭打向桑梓的侧脸。

“不要!”

云旗急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鞭上倒刺在桑梓脸上重重划下一道血口,鲜血乍然崩将出来,染红了她的颈侧。

桑梓痛得仰起头,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哭喊。

“不要打了,放开她、放开她……”

少年双眼赤红,盯着那影像目眦欲裂,被锁链扣住的妖气在暗地里隐隐乱窜了起来。

千梦见成果奇佳,便心情甚好地插嘴道:“害怕了罢,你再不说出那可以蛊惑人心的妖术,我这就传信让嬷嬷折磨死她!”

桑梓被毁去容貌后,那妇人又取过一盒银针,捏起她细白纤长的手指,便朝指尖狠狠一扎。

水嫩的指尖沁出血珠,指节禁不住抖动起来。

桑梓倏然瞪大眸子,死死咬住牙关,再不肯泻出一丝示弱的痛吟。

“够了!”

云旗闭上眼睛,低声道:“你让那妇人停下,不就是想要妖术么?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当真?”千梦欣喜不已,忙叫那老道停了影像,自己三步并做两步地贴在了云旗身侧。

少年睁开凤眼,面色不明,“再凑近些,我不想让别人听到。”

千梦此时心中被贪欲蒙蔽,又觉得少年被锁链所缚不足为惧,便放心大胆地往前又靠了些许。

云旗伸手半掩,朝她的方向低了低头,“你听好了,若要行此妖术,首先得……”

千梦凝神听去,完全未留意到少年暗中挣开了锁链,随之一股大力猛然掐上了她的脖颈。

“啊!啊!”

云旗的手越掐越紧,静下来还能听见千梦颈侧骨头碎裂的声音。

“三殿下!”老道惊诧不已,刚欲上前救人,却见少年周身外溢的妖气格外强大,远远超出他该有的修为,直到见他黑亮的凤眼渐渐泛起血红后,那老道才难以置信失声道:“你、你竟自燃了妖脉!”

妖物修炼千年后,会生成一条贯穿全身的妖脉,将妖力凝聚于上。若遇到危及性命之事,可焚燃妖脉自救,三天内妖力可提至十倍不止。但妖脉一旦被点燃,妖物的寿命从这一刻起便所剩无几,直到妖脉燃尽方止。

少则十月,多则三年。

云旗手下又一用力,彻底掐断了千梦的喉咙,随手便将她两眼翻白的尸体丢在了脚下。

“你疯了……”老道见他起身朝自己走来,心知自己不是对手,骇地拔腿就开始遁逃。

云旗面色漠然,将原先束缚自己的锁链灌注妖力,往前一推,锁链极快地飞出,紧紧箍在老道颈侧,咔嚓一声,便将他枯黄的脖颈折成了两段。

鲜血的腥味盈满了整个牢房,不一会,被千梦先前支走的狱卒便齐齐朝这里跑了过来。

“死人了!”“都来这里……”“快,三殿下去的那牢房有人尖叫!”

老道死后,石壁上的影像又动了起来,可这次却是法华寺下,桑梓陪皇帝上山祈福的画面。

那人依旧是贵气天成、毫发无伤,浑然不是方才影像里的模样。

“假的……”

云旗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面色晦暗不清。

***

腊月廿九,天子率皇室众人于东郊法华寺为万民祈福。

设祭坛,摆香炉,燃上九九八十一根香火,问神明,求福泽。

皇帝已然病入膏肓,简单的几个动作便做的气喘吁吁,临了还要靠新宠搀扶着才堪堪稳步走下祭台。

桑梓虽被禁足一月,但祭天大事还是被破格解了禁,此时顺势走到皇帝另一边搀起她的手臂。

冬风寒急,迎面刮得人脸颊生疼。

“咳、咳咳,”皇帝捂唇轻咳,哑声问道:“千梦人呢?早上便派人去九华宫请了,怎么现在还是没个消息。”

“儿臣方才又加派了内侍去请,应当一会儿就该到了。”桑梓淡淡回道:“母皇,寺庙后院设了客房,儿臣带您去歇息罢。”

皇帝强撑许久,疲累地点了点头,“好,扶朕过去。”

守在三人三尺外的纪统领和桑梓对了个眼神,不声不响地向周围士兵暗亮剑柄。

纪统领随后朝其余人行礼道:“请众位娘娘、殿下随微臣移步后院。”

一群人就这般浩浩荡荡地在后山安顿下来,禁军借护卫之名光明正大地在院外又加派了千人防守。

桑梓将皇帝扶进内屋软榻上坐了,随后还转身给她倒了杯热茶暖胃。

皇帝因为妖物之事对她还是有所不满,也不同桑梓搭话,只安静地仰头望向窗外。

外面寒风飒飒,将老树拉扯得东倒西歪。

树下,约莫数百个训练有素的小兵极快地跑了过去,黑压压地分散看守在了众人房外。

按禁军从祖制沿袭下来的布防,千人兵马布于山下,不超百人上山看守,方才这个人数明显有违祖制。

皇帝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新宠方才也被桑梓暗中隔在了门外。

她面色稍沉,先是状若无意问道:“纪统领去哪了?”

桑梓闻言露出一丝笑意,“纪统领就在次门外守着呢,母皇有事找她?”

皇帝见她神色,不知怎么愈发感到不安,“你、你叫她进来!朕要问她,为何带这么多兵上山,是要谋反吗?!”

“纪统领,”桑梓唇角微挑,朝门外漫不经心道:“母皇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