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寡婦对上她的双眼,心里一震,顿时怒了:“你给我闭嘴!没错,为什么你是个女娃子,以后嫁出去了心里还会有我这个娘亲?女儿就是没用的赔钱货!”

如果她生的不是女儿,也许就不会被以前的婆家赶出来,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只能找上陈永林这样的光棍。张寡婦不甘如此,她必须为自己以后谋划,于是才设计赶走陈永林,从而得到他的房屋和田地。

女儿已是残败之身,想要被明媒正娶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张寡婦才不得不为她出谋划策。如今苏娘子一家无疑是村里最富有的,叶志风年纪轻轻,为人更是没话说,若欢欢能与他好上,岂不皆大欢喜。

可惜耗了两年时间,人家连个正眼都没给欢欢,张寡婦极有耐心,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终于让她们等到汤宛容怀孕的时候。

女子有孕如何服侍丈夫,张寡婦就不信这世间还有不偷腥的男人,所以才有了欢欢在田地里潜伏的一幕。

但现在……

“你为何对我这般狠心!”欢欢双目红肿,嗓子都沙哑了。

“我、我……”张寡婦忍不住后退两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氏,你这是承认自己所作所为了?”余大桂眉头紧皱。

被这样当众指认,事情已经藏不住了,何况她也没想眼睁睁看着女儿送死。本来还想着若是救不回欢欢,到时候她就去苏娘子跟前哭一场,对方心软,可怜她也会打发几个银子……

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张寡婦整个人匍匐在地,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甚至流不出泪水:“是我害了女儿。”

原本闹哄哄的河滩边忽然安静了下来,烈日晒得大伙嗓子都干渴到冒烟,但没有人离开。

“当真是恶毒啊!”

不知谁率先脱下一只鞋子,直直朝张寡婦脸上丢过去。

这一个起头,后面可不得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全扔起鞋子来,嘴里嚷嚷着这种人不配做母亲!八岁的小姑娘懂得什么啊,就这样被她擅自葬送了一生。

欢欢被放了下来,没人给她松绑,大伙都去唾骂张寡婦了。她本就是外乡来的,平日里不过是卖卖可怜博得村里人同情,此时一旦出事,谁还帮她说话。

叶箐箐心里也是五味掺杂,世间百态,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好歹是不用看着人被活活淹死了。

叶志风这趟没有出来,守在家里陪媳妇儿呢,苏氏叫上叶箐箐和裴闰之回去,别在这凑热闹了,后面的事情自有村长处理。

“平日里大家都好说话,遇着事儿了才知此人真面目。”苏氏摇头哀叹:“当真应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裴闰之倒是没多大反应,轻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大多为利益所蒙蔽,为着一己之私,哪还能顾及血缘亲情。”

苏氏一听他所说顿时更愁了,可不就是利益二字嘛!

叶家誉曾经来找她道歉诉苦,大骂桃芸母女没有良心,如何欺骗于他云云,那一口一个贱人,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捧着她们的。

叶家没了桃芸母女,家里全赖大房杜氏操持,叶志和依旧埋头苦读以期来日高中,今年已是及冠之岁,媳妇却没着落。王珍珍难产而死一尸两命,没能留下孩子,叶志和屡屡落第心比天高,谁家姑娘能瞧上他?

苏氏倒不是关心他们家事,只是唯一的明白人叶志戈前些时日被揪去当兵了,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叶家当下这个状况,她就怕又来耍无赖啊!

好不容易把大病初愈的老太太给赶了回去,可别又来死缠烂打,当她这里是打秋风敲竹杠的好地方呢?说来说去无非钱财利益!

一行人回到院里,苏氏依旧不留叶箐箐他们吃晚饭,张罗着有什么东西好给他们带上的,早些备齐全了,天黑前回去路才好走。

叶箐箐摆摆手说他们是骑马来的,别给她塞大包小包的了,拿不动。

陪着无非和小多多玩了会儿,无非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身形抽高还挺快的,瘫着张小脸,很有富贵小公子的派头。而两岁的多多俨然成了他的小跟屁虫,走哪跟哪,他练字他也跟着拿毛笔涂涂写写。

金兰直说以后该出两个状元郎了,乡下孩子学业全靠自觉,能这般刻苦认真的可不多,连带着多多也爱上写字,多好哇。

苏氏看在眼里也是欢喜的,谁还不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无非这孩子也不知怎的就是跟寻常娃子不一样,沉闷得很。有时候还得她赶着他去陪多多玩会儿,才肯放下毛笔。

不过还别说,他练了两年字,如今一出手能唬住不少人,反正在他们这些识字不多的人眼里,那是非常厉害的!

而蒹葭,就是非常令人头疼的存在了。

叶箐箐跟家里人解释说这是裴闰之手下一个管事的遗孤,管事因病去世,主仆一场也不能不管人家孩子。

这个孩子就寄养在其他管事那里,恰好某次机缘巧合同无非一起玩上了,两人投缘得很,非要跟着他走,所以才一起带过来。

苏氏也没多想,只是心疼这么水灵的一个娃娃自小就无父无母,家里也不愁这一口饭吃,那就一起养着吧!

裴闰之却执意每年给一笔银子,权当蒹葭的伙食费,苏氏当然是不肯收的。只是他说那是管事的临终托付给他的,就这样转手他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更是良心难安。

人都这样说了,苏氏没法子,只能收下那一笔所谓的伙食费。其实她觉得莫不是这个女婿担心家里孩子多压力大?变相给她塞银子呢?

不论如何,苏氏本就喜欢孩子,即便蒹葭不是孤儿,这样白嫩嫩讨人喜欢的孩子,谁还不对他掏心掏肺啊!

只是……这孩子虽说天真浪漫本性纯良,就是有一点……太贪吃了。

不仅正餐胡吃海喝,看得几个大人目瞪口呆,就怕他撑坏了;下午晚上还会去厨房偷吃,每被发现就眨眼睛嘟嘴巴,苏氏几乎以为自己虐待孩子没有给他饭吃了。

这还不算,蒹葭明明很怕无非生气,却总是管不住自己去惹怒他。要么就是弄脏了人的字帖,或是洒了人家砚台……以至于家里时常可以看到他被冷声命令去罚站的场景……

有了这么多个孩子,一家子别提多热闹了,每天欢声笑语不断,羡煞旁人。

叶箐箐对此觉得非常欣慰,曾经家里只有她和哥哥陪着娘亲,三口人到底冷清些。如今有了小嫂子和多多,有了无非和蒹葭,院子里每天都有妇人过来做事,分享来自村里八卦闲事,日子充实得很。

不过……这天再不下雨,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才过了两年丰收的好日子,转眼这一季的稻子又要黄了,只是那稀稀落落,奄奄一息的,让人们的脸上越加愁苦。若是今年颗粒无收,那可不小康生活一夕打回解放前。

所谓地里有粮心里不慌,如今嘴里的一口食可是去年存下来的,吃完了以后呢?

尽管百姓们频频发起祈求上天降下甘霖的法事,但是各路鬼神似乎全都对这一方水土的情况视而不见,现实令人绝望。

好在泰然商行又运来一大批米粮,牢牢稳住石安城内的米价,让令家之流的奸商无从趁机牟利,这是何等功德啊!

令家收购那么多米粮,全砸手里了,令仓元对裴闰之一阵咬牙切齿。只是两家经过当年旧怨争锋相对之后,已经许久不曾交手,尽管同在石安城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一直两不相犯。

此次之事说到底还是令家先插手,本来他们就不是做米粮生意的,突然收购转卖,裴家做出应对也怪不得人。

不过令仓元此人向来谨慎,他一早就想好了退路,没可能让自家亏损。他把那么大米全投入自家酒坊之中,酿成酒水存放起来,几年后又是一大批银子,也不算浪费。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他可不是那种会被眼前利益蒙蔽的小年轻,尽管没能依靠米粮发一笔横财,但也没有损失。

叶箐箐不知泰然商行跟令家的暗流涌动,不管老天爷下没下雨,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她跟着李鱼生又跑了一趟益田村,那块地她挺中意的,心里也有了个初步的想法,打算买下来。

也许,她可以利用那依山傍水的几亩地,打造一个绝无仅有的‘摇钱树’,银子滚滚来那种?

农田的主人有些舍不得,只是这世间总有各种原因需要用到银子,儿子要娶媳妇啦家里老太生病之类的,手头拮据,只能卖田地了。

叶箐箐也知他们各有难处,并没有怎么还价,直接按照往日的价格给了。

要知道这种时候卖土地的都是万不得已,有些人就会趁机压价,趁你病要你命,你急于用钱还不得不妥协。她的做法算是非常良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