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活寺就是这点不好,没有直通寺庙门前的大路。”二夫人边扇着风摇摇头道:“一些腿脚不利索的老人可如何是好。”

在她们前方斜对面有一对老头老婆子相互搀扶着,一把年纪,巍巍颤颤拄着手杖,还坚持上山祈福。

“越是不易,越要前行,方为诚心。”易夫人擦了擦汗,低叹一声:“我也老咯,这么点路就累了。”

大夫人闻言笑着接过话头:“亲家夫人此言差矣,没见三叔婆都不服老,你怎的抢在前头自说老了呢?”

“这……”易夫人掩嘴失笑,忙道:“比不得比不得。”

几人说说笑笑的,山路倒也不难走,没多久便抵达了清活寺山门前,那里人来人往,梵音远唱,香火鼎盛。

叶箐箐第一次参与这种场合,以往苏氏还愿或者上香时候都没碰上这种寺庙举办的活动,此刻现场诸多僧侣,热闹程度与酬神节无异。

严己大师带着一众和尚,全都袈裟在身,焚香念诵,他们团团而坐,伴随着声声木鱼,还有那嗡嗡弥弥的梵音。

念经的声音是很奇妙的,与其说是念,不如说是唱,一声声击打在你耳里、心上。有人无所知觉,有人认为它吵杂头疼,也有人莫名就流下泪来,与世人同悲。

佛堂里大师诵经,闻讯而来的民众则在外围就地跪坐,双手合十,放眼望去,人头攒动。

“真可谓是众志成城,希望上苍看到这份诚心,快些降雨才好。”大夫人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这种天气再不下雨,一出门就会中暑!

二夫人找接待的小沙弥递了名贴,她们一行女眷,给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同诵经祈雨。

开年至今滴雨不见,百姓们发起类似的活动已有多次,什么道观寺庙河滩上,几乎每个神明鬼怪都有人拜,然而就是不见成效。

这次是在佛堂里头,香炉里大把的香火正在烧着,两旁还燃着蜡烛,尽管有四扇大敞的门,但通风效果还是比不上室外,如此多人齐聚在此,温度可想而知。

叶箐箐本是不怎么爱出汗的体质,都耐不住这股热气,更别提其他人了。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一个体质较差的妇人晕倒了,现场引起一阵小小骚动,大多数人还是选择闭目坚持。

在礼佛方面,大夫人和二夫人耐力惊人,即便满头大汗,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长喜早就坐不住了,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不断用手掌给自己扇风。尹氏秦氏二人也是频频动作,强自忍耐。

叶箐箐虽然觉得祈雨这个行为很不靠谱,下不下雨是自然天气,哪来的劳什子神明决定气候,总不会真的有龙王是吧?但止不住大家都相信啊,她明知是无用功,也不得不乖乖待在这。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时辰,严己大师起身收场,总算是开口遣散大众了。

这么长时间,很多人腿都坐麻了,直接瘫在地上表情酸爽。

这时候随行而来的丫鬟又体现了她们强大的用处,几个夫人、少夫人都被扶起身,递茶的擦汗的好一阵忙碌。给小沙弥添了香油钱,稍作歇息准备下山。

“可算是结束了……”裴长喜嘟嘟嘴,她觉得一场诵经下来,比她骑马半天还累人。

二夫人一边揉着膝盖,边瞟她一眼,稀罕道:“到底是做了娘亲的,你居然没闹着要先走。”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是了解,要是搁她未出阁那会儿,能坐半个时辰就算难得,还别提一个时辰了。

“喜儿还是很乖的。”易夫人笑着拉过裴长喜,道:“都说成亲之后才能长大,文群那孩子不也是,以前可孩子气了。”

“他现在也孩子气啊,整天跟我抢东西!”在婆婆面前,裴长喜依旧不遗余力的告状,噘着嘴的模样把人看得直笑。

“是呢,回头我好好教训他。”易夫人安抚的拍拍她手背,朝大夫人笑道:“要说小辈当中,除了闰之最为稳妥,哪个不是毛毛躁躁的。”

“可惜再怎么聪明的人也有不妥当的时候……”二夫人不着痕迹的扫过叶箐箐,转而笑道:“亲家母可不能纵着喜儿,有文群看着她才不会闯祸。”

裴长喜闻言立马抗议了:“娘亲你怎么能这样说!”

长喜一闹起来,都没人注意到二夫人的前半句话了,反倒是叶箐箐感觉她意有所指,抿了抿嘴若有所思。

歇过了腿脚几人便顺着人群步行下山,山脚处车夫赶着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两位夫人共同操持家中事务,每天都有各种琐碎,出来这么久,可要快些赶回去。

一路吱悠吱悠的,无甚旁的事情发生,眼看着都要进城了,孰料在城门口出突然被拦了下来。

马车骤然停下,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解的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瞧。

“怎么了这是?”

手持鞭子的车夫侧过脸答道:“有人堵着路了。”

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好心的夫人小姐啊!救救我们吧!”

“呜呜呜……老天爷不给活路,还望各位大善人发发善心……”

一阵哭闹声传来,原来有个妇人抱着个汉子躺倒在城门口,见着过路马车便窜出来拦住。妇人面色黝黄,怀里躺着的汉子则满脸病容,他们身旁还跪着两个雉龄孩童。

“这么久不下雨,地里庄稼都枯死了……呜呜呜你们看看我家相公,没日没夜的挑水,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妇人掩面痛哭:“他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啊,他倒下了留我娘几个可怎么办?!”

俩小孩跟着磕头道:“求求夫人小姐,赏我们一点医药钱吧!”

一家四口,衣衫破败,看着就是为生计所愁。城门口来往的人很多,却大都摇头轻叹的走开了,若是以前还有人发发善心,但现在……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你能帮得了几个?

自从西南那边的流民过来后,城里乞儿暴增,更别提那些本就穷苦的百姓,因为旱灾累坏了自己,没有钱吃药只能上街行乞。

“我们怎么办?”裴长喜看着他们无比同情,回头向叶箐箐问道。

叶箐箐往跪倒的一家人身旁望了望,那边游走着不少困苦的流民,城门口是入城必经之路,人来人往的,他们守在这也是希望能多讨些银钱。

“先别下去,你看看他们周围,太多人了我们解决不了的。”叶箐箐望着那一张张苦巴巴的面孔,又是同情又是无奈。

在同一辆马车里的秦氏听了这话,抬眼瞥她淡淡道:“怎么,二嫂还舍不得那一点银子?”

叶箐箐回头看她:“何出此言?”

秦氏一声嗤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二嫂才刚嫁进这朱门呢,就忘了曾经路边挨冻的滋味了?”

这是在明目张胆的说她有钱了没有同情心,忘本不说,还顺便讽刺一把她的出身……

叶箐箐不以为意的挑挑眉:“弟妹真是会说话,那么你觉得该当如何?”

秦氏笑着摸出自己的钱袋子,毫不在意道:“既遇见这等事,自然是慷慨解囊了。”眼前这媳妇儿可谓是少东家最大的败笔了,他那样一个人,娶了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姑娘,无端令人失望。

“最难得的便是雪中送炭,弟妹如此善心,定会有福报的。”叶箐箐笑了笑,接着道:“只是……外面流民围车,而我们一干女眷,毫无准备,要如何帮助他们?”

“这有何难,”秦氏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轻视,掀起帘子把钱袋交给车夫,吩咐道:“你去,给他们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普通农户来说绝非小钱,叶箐箐低叹一声:“好心是好心……”只怕未必是好结果。

“好勒!”车夫双手捧过钱袋子,咕溜蹭下车去了。

“二嫂似乎对我的作为并不赞同?”秦氏挑挑眉。

叶箐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说话。

“帮了就帮了,早些回去才是……”裴长喜左右看看她们二人,都是自己嫂子,怎么觉得气氛不太友好呢?该不该出手帮忙,她也拿不定主意。

另一辆马车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观望了下,正准备请守城门的官兵出面,帮忙清出一条路来,毕竟后面还有人想进城,这么堵着算什么呢。

谁知还没发话呢,那边得到秦氏吩咐的车夫已经拿了一两银子过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车夫手脚麻溜的走过去,在妇人企盼的目光中,把一小枚银子放在她手心:“我们少夫人给你的。”

“少夫人大恩,少夫人大恩!”妇人连忙收起银子,感恩戴德的磕起头来。

还不忘教唆小孩也跟着磕头:“谢谢少夫人。”

原本四散在城门附近的人见着银子瞬间两眼放光,一出手就是一两哇!这等好事可不常遇见,流民顷刻间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的求爷爷告奶奶。

其中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娘,嗓门极大铺天盖地,说自家的大黄牛因为连日运水浇田,给活生生累死了!对于农户来说,一头牛是极为重要的存在,大娘哭得极为悲切,隐隐掩盖过所有人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