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日,少东家定亲的消息果然在石安城不胫而走,甚至引起轰动。
本来就是家喻户晓的风流人物,即便并不是人人都见过他,但至少听说过名号。
逃不出俊美无双、谦谦君子、人中龙凤等一类形容词,这么多年洁身未娶,多少闺阁小姐心心念念,只把他当做梦中情人,突然一朝名花有主,霎时哭晕一片。
田心村的箐姑娘,也因此人尽皆知,说起来没人知道箐姑娘何许人也,但是一提起箐箐坛子肉,谁没听过?
原来就是做坛子肉的那家,都知道百味店呢,很多人表示这完全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啊!
更有一些少东家的拥护者,愤愤不平的想要见识下这个箐姑娘究竟何等天香国色,能虏获这么个如玉公子。她们当然不会巴巴的跑田心村那么远,全往店铺叫嚣去了。
因着这个缘由,坛子肉莫名其妙迎来一波大销量,让苏氏好一阵哭笑不得,抓紧机会多生产了一些。
与此同时,百味店新推出的苹果罐头和苹果酱,也大受欢迎。
他们家这些年陆陆续续做了不少种果酱和罐头,大伙对此有了基本的信任与期待,一听说有新口味,立马跃跃欲试,争相抢购。
罐头和果酱滋味不错老少皆宜,重点还是耐放,寒冬腊月的吃不到什么新鲜果子,用这些罐头顶上岂不正好!
说起来,石安城中效仿他们卖辣串和坛子肉的已经很多家了,百味店虽然味道最得劲,但还是免不了被抢走一些生意。只有这水果罐头和果酱,是别人家学不去的。
因为他们不懂得消毒杀菌和密封保存的真理,总是做好后放两天就坏掉,无法一罐罐售卖,现做现吃还不错。
前去店里探听果酱机密的不少,但因为苏氏只跟亲近的几人一块制作罐头果酱,外头那些人自然是白用功,所以这一块的生意目前还是他们家垄断状态。
一切技术来源于叶箐箐,苏氏早就私底下跟叶志风和汤宛容说过了,女儿出嫁,她会把手里头的店铺田地分一半出去,儿女两人,对半平分很公道。
叶志风非常理解,提议说全部给妹妹也可以,毕竟若是没有聪明的妹妹,他们哪能有今天。就算把铺子都给箐箐做嫁妆,他们家依然可以继续开新店,不愁生计。
汤宛容却没吭声,她也很喜欢箐箐,并且时常听叶志风说起他们年幼时候,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还好妹妹弄了辣串,家里才迎来转机。
只是家里财物一人一半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全部给箐箐呢?她自己手里头还有七秀坊,收入逐步攀升,不出意外这辈子铁定是衣食无忧了,更别提她的夫家还是姓裴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这边虽然没有怎么重男轻女,但传统就是儿子继承家业,女儿拿着嫁妆成为别家人。一般农户给出的嫁妆,能有家财的三分之一就足够大方了,毕竟儿子这一脉才是自家香火。
苏氏主张一人一半,在汤宛容看来是最合适的,箐箐那么能干,才不会看上他们家这么点钱,但是叶志风执意多给一些妹妹,怕嫁妆不够丰厚,进入裴家受到轻视……
“不高兴了?”
叶志风看汤宛容独自坐着发呆,便过来一同坐下。
汤宛容回过神,瞄了他好几眼,低声道:“白天的时候,你一直跟娘亲说把三家铺子全给箐箐……”
叶志风就知道她在纠结这个,笑了笑道:“给妹妹也好,咱们的钱足够再开一家了,家里还有果园不是?”
“但是……你就没有想想我和多多,”汤宛容撅了撅嘴,道:“我们家还收养了无非呢,每年笔墨纸砚,在城里居住,还有上学堂的钱……”
叶志风眉头微皱:“你这么想不对,无非和多多能花几个钱?我们家以前更苦的时候都过来了,如今这一切都不算问题。”
私塾的夫子很看好无非,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他们家自然不想孩子错过学习的好时机。
士农工商,多少人家想供一个读书人出来,只是学习这东西也看悟性,并非人人都能考到功名。无非这孩子聪明,并且勤奋,学得好以后还能带带叶经年,在叶志风看来是极好的一件事。
何况家里能请来这么多人做活,就不信还能饿着自家人?
“可是总要存点银子啊……”汤宛容呐呐道。
她会这么想完全无可厚非,一下子给出三个铺子的还有一半田地,每日进项便成了大问题,还要支撑这么多人的支出。
这两年她协助苏氏管理院里做活的那些妇人,每人一个月过来做了几天,该给多少银钱,全是她在记账,在支出这一块她是心知肚明。
叶志风拍拍她的手背道:“慢慢存,总会有的。”
苏氏何尝没有考虑到支出这一点呢,如今家里比起村里其他农户,已经算富足了,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年年有余。她是吃过苦受过穷的,最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每年存一点积少成多,踏踏实实才好。
给叶箐箐多一点,也是希望她嫁出去之后过得更顺遂,他们家这么点铺子田地,在裴家哪里够看呐!
家里三口子就嫁妆这事商量了好几回,却不知当事人除了七秀坊,压根不准备带别的。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天地间气温骤降,马上将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叶箐箐和裴闰之的生辰八字被递交给一位大师,待批语下来,看合不合才能拿定婚期,今年也许就是她在家的最后一个冬天了。
苏氏之前一直唠叨她不早点定下来,如今却是越来越舍不得。就这样把闺女嫁出去,从此家里就少了个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相公,想得多了可愁得慌!
夜里,下了好半天的雨夹雪渐渐停息,高峰突然趁夜来访。
“我能看看箐箐吗?”他这样对叶志风说道。很显然,他不可能没有听说裴叶两家定亲一事。
叶志风经过上回找人一事,已经无比确定高峰对自家妹妹有意,此时不由长叹一声,也不阻拦,把空间留给他们。
本来好好的姻缘,偏生就被曾秋梅给破坏了,只能叹一句天注定。
叶箐箐提着灯笼,踩在湿漉漉的地上,有点冷。“你怎么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晚上的路不好走呢。
“怎么,攀上高枝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我不能来?”高峰冷哼一声,依然是那熟悉的嘲讽语气。
叶箐箐两眼一瞪:“到底是谁翻脸先,我还不能问你来意了?”成天说她攀高枝有意思,这下子一语成谶了吧?
高峰被她这话一噎,气哼哼的抬了抬下巴:“问就问,那么凶干嘛!”
“喂……到底是谁比较凶啊!”叶箐箐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超级无语的:“你千里迢迢过来就是跟我斗嘴么!”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反驳声,叶箐箐抬头朝他看去,却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那样沉静那样专注,似乎有一缕无法言说的悲哀在黯淡星光下蔓延。
“以后不会了。”
良久,他才低声道。“恭喜你即将披上嫁衣,成为新娘子。”
叶箐箐不由沉默了下来,她不是傻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两人各自提着灯笼默不作声,周边的空气似乎凝滞了起来,只有各自背后的影子,幽长杂乱。
“我要走了。”高峰稍微挪动脚步,却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叶箐箐非常不习惯这样的他,太反常了,想了想从空间摸出一枚未经打磨的玉石,鹅卵石一般,递给他。
“这个送给你。”
高峰接过瞧了瞧,撇嘴道:“干什么又送我玉?又想说我脾气不好?”
还记得他十五岁生辰,她给了一个玉佩,说什么希望他学会谦逊啥啥的,有这样没有半句好寓意的礼物嘛。亏他还傻子似得收藏着,果然她还是比较喜欢裴闰之那一类的伪君子吧!
“这个算是……护身符吧。”叶箐箐原地缩了缩脖子,道:“你这么小气毒舌,怕是很多人看不顺眼哦,这东西能保佑你身体健康,祸害遗千年。”
“狗嘴吐不出象牙,”高峰没好气的收了起来,说他说话难听,也不看看自己,也不差好吧。“我走了。”
叶箐箐挥了挥手:“再见~”
谁知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突然快步回到叶箐箐身前,在她完全没有意料到的情况下,伸手揽过人抱入怀中。
叶箐箐一愣,只觉自己被他紧紧紧紧的抱着,似乎恨不能勒死她。
“你……”
“我走了。”
身上力道忽的一松,高峰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还有这种操作?前后不过几秒钟时间,叶箐箐目瞪口呆的留在原地,今晚的高峰真的是高峰嘛……
此时她尚且不太明白那个拥抱是何意味,只觉得内心微微愧疚,还有点莫名其妙,更多的则是同情,曾秋梅这样自私的人配不上他。
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那个拥抱是诀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