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天儿像是要下雨了,你们可聊完了。”柳红颜在外面游荡了好一会,终于才从不知道的哪个旮旯那回来。
摇头晃脑的玉鲲兽扑腾着透明的玉色翅膀,看得出来,此番它心情愉悦。
“那我该回去了。”明言一看这天色,果然有要下雨的迹象。
柳红颜听他这样的回答,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点赶人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客气了一句:“师兄不如留下来,我给你泡杯春茶。”
明言却直接拒绝:“不必了,我还有事。”
柳红颜听后一想也是,好歹对方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北山长老了,只等着前任长老闭关就正式冠上陈情这个了不得的名字,怎么着也不会像自己这么悠闲。
“那也行,下回你有空过来,只要我在,一定好好招待师兄。”
说完她脸上一笑,嘻嘻哈哈的样子。
一番客套完送走明言以后,柳红颜才把目光放在一来身上。
这么被柳红颜看着,一来又想起明言的话,以前不愿意深究的东西,现在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又想到那天良庸师伯的话,师伯说,师尊身体受创严重,而且根骨尽碎过不止一次。
她一定是很想师公吧,所以才会这么拼了命地修炼。
“师尊,我想去闭关几天。”
下定决心以后,一来反而觉得轻松起来。就好像原本背上有一座大山,前头也有一座,现在把前头的山也背起来,虽然重负更重,前途却亮了。
人怕的并不是压力与苦难,有的时候,我们只是怕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希望罢了。
天底下哪个师傅都不会嫌自己徒弟太用功的,所以柳红颜点点头,颇为愉悦地说:
“你去闭关,不管多久我都帮你守着,不过,还是有一点我希望你知道,如果遇到什么滞碍了,千万不要强行突破,总归太急不是什么好事。”
一来应了声是,又行了个拜礼,然后他才默默转身。
这时候的天色已经有些晦暗了,柳红颜看着翻滚的黑云,看着那变幻不定的天色,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一句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刚学这诗不过才初中,教语文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浑身散发着儒雅的气质,但是他在朗诵这首诗的时候,硬生生念出了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意思,读完了还滔滔不绝地夸它有多好。
只是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喜欢花间词,喜欢情啊爱啊的多愁善感的玩意儿。以为爱情这玩意只是求而不得或者是失去了才珍惜的样子,等她真去爱过,才知道个中多少事,不与外人说,就算说了也说不明白。
唉,果然是有些景,有些人,总要遇见了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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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星辰之殿。
“就这么放弃了吗,有些可惜啊,唉。”黯香尘有些遗憾地感叹道,说完她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的星辰之殿里只有她一个人,而另外一位,已经好久没有露面了。所以此刻正在感慨的黯香尘,是真的为自己儿子觉得可惜而已。
明言今年已经五百多岁了,她也担心了五百年,自己与他父亲那段孽缘终归还是影响到他,最后自己又必须要离开,留他一个人在究极门里呆了一百年,又被人撵到玄玄宗里。
她总害怕,自己这儿子会一直冷心冷情,对所有东西都无感,所以虽然之前的话多是在怼柳玄,但是私心里如果柳姑娘真动心了,她是一定会替儿子解决某个祸端。虽然麻烦,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的。
现在倒好,明言自己倒看开了,自己也不用做什么了。
不过,这样的遗憾只维持了一小会,看着儿子那深邃又释然的目光,黯香尘心里莫名有些小骄傲,他妈当年没迈过去的坎儿他迈过去了,他妈当年没有看明白的事情他看明白了,怎能不让她骄傲呢。
这么想着,好像自己独自一人守着这星辰之殿,用身体维持着西域的屏障,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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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些大佬们的闭关,一来的闭关明显短得多,仅仅三天,他就满身是血的从屋子里走出来。
而前一刻还在屋子里感叹瓮了三天的雨还没下来,下一刻就是一道霹雳在阴云中闪现,柳红颜被轰鸣雷声吸引,很自然地就走到了窗前,想看看这样大的雨势外边该是什么样子。
然后就看见雨中浑身是血的,她唯一的徒弟一来。
这是怎么了,他不就是闭个关吗,怎么才三天就浑身是血?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急于求成吗?”这句话柳红颜几乎是用吼的,她的声带受过伤,刚吼完喉间就是一口腥甜。
一来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三天三夜的生不如死,痛到所有神经就像是被人生生割断,但是看见那个站在屋门口的青衣女子时,他忽然就安心了。
而放松之后,他就像是在那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不支倒地。
看见自己徒弟这样,柳红颜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认命地走出去,先小心把一来拖回了屋子里,然后取出了一小瓶药粉,一把匕首,她目测了大概的主要伤处,用匕首割开衣服,小心地给自己这位不懂事的小徒弟上药。
现在,只期望自己这从世俗界里搜刮来的,据说是大内皇宫才有的特效金疮药能管用吧。
做完了这些,她又开始在屋子里支起炉子开始烧水,幸亏她最近觉得会下雨,把屋外的炉子搬到了屋里备用着烧开水。
听着咕噜咕噜的水声,那头的一来已经开始说起胡话来。
“娘亲,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
柳红颜听到他这话,先涌上心头竟然不是心疼,而是好笑,合着他命里有这么一回,是上天要自己了解他心酸的过往。
只是,她为何要难过,为何要心疼?
对于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人,对于自己都不想活的人,就算是自己徒弟,她也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