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说得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的记忆里只有那一只红色的鸾鸟,以及最后滔天的波涛。好像是历经了一场幻梦后,又从不切实际的想象中清醒。
但是,还是有六个人记得的,他们记得最后合起来的巨浪,也记得柳红颜最后绝望的眼神。而此刻,就在东山上,聚集着这六个当事人。
明言,陈章,沈一笑,良庸,九方以及柳红颜的徒弟一来。
东山上气氛有些肃穆,没有几个敢出声,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立命,此刻也老老实实地站在门边上,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师尊安华长老。
与南域的肃穆气氛不同的是,此刻西域的星辰之殿里黯香尘却笑得欢快。
“我说,你是不是没想过安华的小孙女会突然离场呀?”一个人活在没有人的星辰之殿,此生此世不得出去,虽然这事儿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的命,但是能怼一怼布局的那一位,也算是个娱乐项目不是。
白衣的虚影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安静看着星辰之殿里呈现出的景象,看着那个正在沉睡的他的姑娘。
“也对,估摸着你都算出来了,这天下有什么是你算不出来的呢,”黯香尘并不需要他的答案,她只是叹息着接着说道,“你说,要是以后那丫头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从遇见她开始就算出了你们以后的事儿,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一个局,你说说,她会怎么想?”
黯香尘的语气轻快,仿佛说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如往常一般的没话找话罢了。
“要我猜,即使是枯骨的红颜,也是会哭的吧!”
一声叹息响起,极轻极轻,仿佛从没来过,也从没离开。
修仙的人哪儿都好呀,能长生也能成仙,可就一点不好,你越是得近仙道,你的未来就不再是你自己的,而只是天命罢了。
她也想起了自己的一段命,一段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情劫。
星辰的女儿,最有可能问鼎仙族的人,在有意识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年哪一日遇见那么一个人,会纠缠个几百年最后不欢而散。
所以说啊,没事修个什么仙,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算出来了,生活又有个什么意思呢?
可这人倒好,为了自己的妄念,放弃从前所有的想法,用一身血肉与无边自由去布了这么一场大局,只是为了让那姑娘走上修仙路。有时候连她自己也看不明白了,他是不是喜欢那个叫柳红颜的丫头,还是说,他只是在那个地方呆得腻了,想找个人陪他一起呆呆,去品尝那无边的孤独与寂寥?
“醒过来也苦,不醒过来也苦啊!”黯香尘叹了一句,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从王座上走下来,离开大殿。还是去藏书阁里看看吧,看看凡人的野志,看看道者的挣扎。
白衣男子并没有理会她。
他当然算得出来会发生什么,也算得出来她现在全身筋骨尽碎,就因为她使出的那一个不该她用的剑招,他也算得出来这会是她的机遇,就像是凤凰涅槃,一场大火把她烧成灰烬,灰烬里重生的她,才会有更加绚丽的羽毛。
可是他仍然忍不住去想,她现在是不是很疼?
……
柳红颜是痛醒的,比她一百多年前自己闲着没事自碎根骨还要疼。也是在这种时候,她又想起了与那个无名氏的对话。
去他妈的特殊!
她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地想着所有骂人的话,如果说一百年的时间让她学会了什么,那大概就是放下。收一来做徒弟以后,就像是多了一面镜子,一来麻木,她想起自己的麻木,一来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她想起自己对什么无动于衷……当你作为一个旁观者,你反而更能够认清一些事,也认清自己。
她喜欢的会是柳二货,但是他走了,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就算过不好,也不能过得和个没有烟火气的死人一样。
有些东西是不能一直攥在手上的,你攥得越紧,就会越意识到原来手里已是空空。不如放下,不如放下,不如放下执念,先把他搁在心里,先看看眼前的世界,等他回来了,给他讲讲一百年来,两百年来,甚至是一千年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人生啊,就得如此,该哭哭,该笑笑!
“师妹,你醒了。”最先注意到柳红颜睁开眼的是良庸,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他最先注意到的,只不过先开口询问而已。
柳红颜一看到良庸,心里忽然很感慨,上一回自己半死不活先发现的是良庸,这一回自己半身不遂先开口关心自己的也是良庸,这也算是种缘分了。
她眼光一转,又看见立在一旁的一来,觉得其实收个徒弟也挺不错的。
而当目光再瞥及站在门口的立命时,她又想起了那天这小丫头拂袖而去的场景,再对比对比她现在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柳红颜很快又心软了。
她笑着问道:“小姑娘,你怎么在这?”
立命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女子,虽然很想辩驳自己才不是什么小丫头,但一想到师尊的嘱托,一下又蔫了下来。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碎骨疼吗?”
……如果不是看见小丫头除了好奇还是好奇的清澈,柳红颜真的很怀疑她是故意怼自己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很想问问师妹你,碎骨的感觉好受吗?”听了立命的话,良庸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一变,有些阴恻恻地问道。
“当然不好受。”柳红颜像看傻子一样白了良庸一眼,心里不大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良庸听后,怒极反笑。
他说:“既然知道不好受,为什么要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自碎根骨?”
此话一出,愣住的不只是柳红颜,还有站在一旁的一来与门口的立命。
一而再再而三的自碎根骨?不是说是承受不住太多的灵气吗?怎么变成了自碎根骨?而且那一而再再而三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以前也做过?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又是怎么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