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靳文外头有鱼没错,但今日却是周艳棠冤枉了他。

因为确确实实是约了他钓鱼,顺便谈出任自贸区管委会主任的事。

还有五年就要解甲归田,与所有官场同僚一样,柏靳文已开始在做这人生最重要的“五年规划”,就像一名登山者,最后攀登到海拔的哪个位置便决定了他此生的最高成就,离休后便可安享太平。

正好南阳开始着手建立自贸区,扩大招商引资,这是国家领导人在考察南阳时钦定下的,可说是整个南阳近十年来最为重要的头等大事。

自贸区的建设牵涉到方方面面,既要放得开又能管得住,就需要有一系列的法律法规针对区内的外资企业全面管控。这有点类似香港特别行政区,很多都是开拓试点型的。市委四套班子商量下来觉得,还是要请德高望重的老首长柏靳文出面坐镇。

市委书记冯年凯和柏靳文关系不错,趁着今天钓鱼,便来探探柏靳文的口风,也算是个半休闲半工作的气氛。

这个任命市里是慎重考虑过的,柏靳文是老领导了,年近离休,但从他目前的行政级别来讲,已很难再有上升空间,唯一的办法是能够在手中再握些实权。

而自贸区建成后,无疑会是南阳有史以来力道最大的吸金石,望眼欲穿的国际顶尖企业都会驾临南阳,管委会主任这个位子亦是含金量十足。

高法院院长仍是不变,但兼任自贸区的管委会主任,外有实权,内有保障,这份临别大礼柏靳文必定欢喜。

“这是市里一致意见,你是饱经各种风浪考验的老领导,是我们南阳司法界的一面旗帜,自贸区建设必须在你带领下,才能确保方向不错,大步前进!”柏靳文对钓鱼兴趣不大,浸提然纯属作陪。

这位年轻的市委书记比柏靳文要小上十岁,算是红旗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把手,一心在南阳干出点政绩来,还能往上头窜。

柏靳文笑笑,自欣然接受。

市里的这个大动作酝酿许久,筹建方案数度上报国务院。柏靳文对此早有耳闻,心中也有盘算,今日冯年凯主动提出,正中下怀。

今天这鱼让他钓得神清气爽,他的桶里早已满了,正打算收了这最后一杆,衣锦还乡。

杆子吃力,他晓得鱼上钩了。

他站起身来收线,却听冯年凯又说了另一个让他不怎么痛快的消息。

“不过老柏啊,最后一次上报时得到明确批示,管委会将实行双主任制。”

“双主任制?”柏靳文皱了眉头,“什么意思?”

“这个……也就是说,除了您之外,上面还会调派过来一个主任。老柏你管法规政策,那个管吸引外资,互相制约,相辅相成。”

柏靳文默不作声。

他收起鱼竿。手上分量很重,果然是条大花青。

“那另一个是谁?”他沉默后问,“哪个系统的?”

“这个我也不晓得,外经贸和商务委都没听说有调令,倒也是令人捉摸不透。”冯年凯说。

柏靳文眯着眼睛,点点头,“那就拭目以待吧……哎哟!”他突然大叫了一声,厌恶地将那条鱼狠狠扔在地上。

他钓了一辈子的鱼竟阴沟里翻船,脱钩的时候手被鱼嘴里锋利的齿给剐了一下,手指上顿时鲜血淋漓。

“哎呀,柏院长,没事吧?”冯年凯关心地问。

“哈,没事没事!”柏靳文豪迈一笑,傲然睥睨,“谁想让我柏靳文流血,我今晚就炖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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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轻语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

卧室的门没有关紧,隐约可听到压抑的咳嗽声从里面传出。

林轻语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邢天航仍半卧在床上,摊了台笔记本,蹙着眉不晓得在看什么。

“小语,”他见她进来,便合了本子,温柔说:“你还没走?今天不走了吗?”

“嗯,今天住这儿。”林轻语说。

自加国回来后,邢天航花了大半年时间养伤,林轻语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和他住在一起。那时他身体和精神都极度虚弱,实在管不动她,也就只能听之任之。

后来他虽然好了些,但房间仍给林轻语留着,她也就两头住住。

反正他们现在的关系,住不住都是一团乱。

“小语,来,我给你擦头发。”

这是老规矩了。每次她洗完澡出来,邢天航都会拿一块柔软的干毛巾,替她擦湿哒哒的头发。

她也很喜欢这样,坐在毛绒绒的地毯上,身子却靠在他的膝盖上,有种很享受,撒娇承欢的感觉。

“你和林莫言吵架了?”她问。

“嗯。”

“为什么会吵架?你们声音好响,我在楼下都听到了。”

“他嫌我给你买的衣服太贵了,心疼。”邢天航笑着说。

“哈哈……”林轻语大笑起来,“天航哥哥现在也好会挑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定帮你!”

“嗯,真的就是这样。”邢天航俊颜浅笑,露出一个认真的表情。

“我才不信。天航哥哥,”她的笑容慢慢褪去,抿了抿唇,“我听到你们提到了欢欢,是不是我哥他又逼你娶我?”

“不是,公司的事,小语别多想。”

“找到欢欢再考虑我们俩的事,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这个林莫言,总是拿这个事来烦你,真是岂有此理!”林轻语回头抱怨说。

“真的不是因为这个,你别冤枉了他。”邢天航沉默片刻,遂又轻轻补了一句,“何况,他是你哥哥,就算真这么说了,也确实没错。”

“什么叫确实没错?天航哥哥,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听进去?我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要和谁在一起,都是我自己的事,别人凭什么管头管脚!”

邢天航看着她。

林轻语仍是瘦小,虽然这些年过去,也开始会一些打扮,但在他眼里仍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被强行剪了头发,哭着向他跑来的小丫头。

她现在就是,倔强的,用足了全身的力气瞪着自己,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有着盈盈水汽,好像很不高兴有人怀疑她的决心似的。

她觉得那是一个伟大的爱情,哪怕飞蛾扑火,也能灿烂辉煌那么一阵子。

她始终那么傻,小的时候去相信什么王子公主的童话,现在长大了又去相信爱情。

倒不是说爱情不可信,而是她不懂,美好的爱情往往还要和几个至关重要的词连在一起,比如“承诺”和“天长地久”。

可我给不了你承诺,也没有天长地久。

傻小语,我在玩火,不晓得什么时候连自己都会坠入深渊,尸骨无存,又拿什么来承诺你?

柔软的小手缠上自己腰际。

林轻语从背后紧紧抱住他,轻轻呢喃,“天航哥哥,我今晚睡这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