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公馆内,柏靳文挂下电话,对爱人周艳棠说:“没什么事,凌凌和轻语在一起。”
周艳棠泡了杯龙井,递给他说:“下午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有办法让那个姓刑的小子和凌凌结婚?驻加大使也是副司级的,比你都高,你可别乱来!”
柏靳文坐在宽敞的红木沙发中,目光阴鸷,“这里是南阳,南阳连路边一棵树都是姓柏的!刑大使远隔重洋,鞭长莫及。何况这些年下来关系都在海外,在国内就是个屁!”
“你既然有办法,那就快些动作起来。那一对九月份就要结婚。”她再次把电话拿给他,“你早点安排好,我也早些心定,省得送独生闺女凄凄惨惨去国外吃苦!”
柏靳文点头,拨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他冷森的脸上立时浮起职业的笑容。
“余书记,是我啊,老柏。
听说你们最近双创工作搞得不错,成绩喜人啊!哈哈……啊,我听说了,中央巡视组马上就要开来南阳了。对对,带队的老马是我老战友了。”
他悠闲地靠在沙发背上,将听筒换了一边接着听,“关照?哎呀,余书记这么说就太谦咯!你哪用我关照啊,你优秀的政绩就可以给巡视组交一张漂亮的答卷嘛!
指导谈不上,个人拙见倒是可以说一点。
前两天我经过越江大桥,很有气派啊,完全可以代表我们南阳的新面貌!我建议就拿这座大桥为十一国庆献礼嘛!
工期来不及?哎呀,克服一下困难咯!
余书记啊,我们党员嘛,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为了迎接巡视组到来,总要拿我们南阳最光亮的一面见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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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轻语倒是很听话。
邢天航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她真的坐在楼下那家24小时便利店里。
外面的天色阴沉,显得那家小店的灯光明亮而温馨。
林轻语就坐在临街的那排座位上,低着头,兴致勃勃地看一本漫画书。
她依旧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中学生,身材清瘦,娃娃领的针织衫穿得歪歪斜斜,露出颈下漂亮的锁骨。
她的脸也很小,鼻子翘翘,嘴也很小,只有眼睛很大,睫毛扑闪扑闪,像韩国曾经很出名的冬己娃娃。
那本不知道是什么书,让林轻语看得十分入神,马尾里有一缕头发调皮地跑了出来,耷拉在耳朵一边,她也没有注意,依旧睁着大眼睛,屏息凝神地望着手中漫画。
邢天航打着伞,远远地向她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角又微微漾起笑意。尽管现在夜已深了,这个晚上既疲劳又不愉快。
但就在这么一个时刻,看到前方一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地方,看到小语在那里乖乖等着自己,他就感觉十分安心,仿佛所有的不快都能烟消云散。
现在,他只要能这样看着她,看她每一天都好好的,过得无忧无虑,就已心满意足。
他推门进去,走到她身后。
林轻语不知看到了哪个桥段,正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
“小语。”他轻轻唤她。
“啊,天航哥哥,这么快就来啦!”林轻语回过头来,指着书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笑死我了!天航哥哥,你看这里好好笑!”
邢天航替她合上书本,“很晚了,买了回家再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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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莫言和林轻语的这套房子,是父母牺牲后组织上重新分的。
他们的父亲林卫国生前性情耿直,在部队里也吃不开,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虽然已经是副连长的级别,但却一直没达到中尉待遇。
林家一家四口,本来住在城东的新文区,一家四口统共才六十几平,还是公用的灶头和卫生设备。
林莫言十岁那年,正碰上九江爆发特大洪灾,林卫国和妻子冯爱莲双双在抗洪抢险中牺牲,被追认为烈士,同时记一等功。
当时林家兄妹还小,又双双成了孤儿,这种情况本来是应该由组织来出面抚养。
但林莫言太过调皮,整天在部队大院惹是生非。
今天让政委和副营长的女儿为他争风吃醋,明天骗参谋长家的傻儿子去捅马蜂窝,每天上门告状的要排队,负责生活的老师实在扛不住。
这么鸡飞狗跳到他十二岁,有一天,有个首长模样的伯伯来问他,说愿不愿意带着妹妹住回到自己家去,改由生活老师每天上门,给他们辅导功课,搞搞卫生,做做饭什么。
林莫言这时候才晓得,原来父亲牺牲以后,按他立的功,组织上还是给他们兄妹分了一套房子的。
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林莫言本来就不喜欢被管头管脚,那些老师看到他又十分头疼。回去自己住,大家相看两不厌,多好!他痛痛快快答应,当天就拉着妹妹,拉着两个破箱子,住进了现在这里。
他们住了快二十年,南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林莫言兄妹仍在这套80平的老房子里,一人一间房,一个阳台,厨房卫生,就没了。
周围本来还有几栋相同楼龄的,现在都已经拆除,造了新的小区。二十几层的高层一栋栋立起来,底下围墙一拦,闲人与狗不得入内。绿化再做一做,立马摇身一变,成为高档小区。
独独剩了林莫言家的这一栋旧楼。
因为那是部队家属楼,开发商承建的时候,大多数居民狮子大开口,一套房里住了七八人的,就要求每人分一套。开发商倒是来了好几拨,一个个都被吓跑了。
周围的小区一片片造起来,围墙一拦、二拦、三拦……将那栋六层的老楼,拦成一座孤岛。
许多别的地方不允许开的小铺子,见缝插针地开到了那栋楼的周围,甚至楼里都有许多租客,就是那些小店铺的老板和员工。
棋牌社、拉面馆、发廊、美容院、按摩房、游戏厅……
五花八门。
这也是为什么邢天航总不放心林轻语一个人楼下乱晃的原因。
那个地方,空气中永远混杂着各种具有明显行业特性的味道,发廊和美容院里刺鼻的香精、拉面店的胡椒味、棋牌社和游戏厅里通宵达旦的烟味……
说不定哪个黑黢黢的角落里,就会遇到一个蹲在路边,正在嗑药的年轻人。粉红色的灯光下,也时常有穿着吊带露脐装的小姐对着经过的年轻男人明目张胆拉客。
相对来讲,那家便利店,算是最安全的。
邢天航早就劝林莫言另行置宅,毕竟小语已经过了二十,是个大姑娘。而林莫言的工作又十分忙,加班出差也是常事,就这么放小语一个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人担心。
而周围的邻居基本早已搬迁光了,目前仍旧蜗居在这里的部队家属几乎也只剩了他们。
林莫言一脸愁苦,他也想搬。
但搬不起。
虽说他林莫言是现在南阳新崛起的含金量最高的年轻设计师,但毕竟是没有父母可倚靠的孤儿。家底单薄,千疮百孔,他自己吃穿用度又不节省。
郁丰开给他的薪资虽高,也不经他买几件名牌的衣衫,吃几餐高档餐厅,何况还要追妞约炮,开销惊人。
买一套房子,谈何容易。
邢天航提了几次,要先借给他,他却死活不同意,立志改邪归正,开源节流,早日买房。
可不足一月,便又故态复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