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
袁野连退三步，狠狠甩了甩震得发麻的左臂，低吼一声，如发现猎物的猎豹般再次冲了上去。
砰砰砰。随着一连串金属肌肉连续碰撞的奇特闷响……与人高马大的关硕鏖战在了一起。
为了备战按行规无法逃避的“钢甲拳赛”，两人不仅全力以赴，还都罕见的佩戴上了片甲。
片甲全称“局部制御合金模块”，最早并非是机甲家族的一份子，而是单独存在的基准防护工具。
因为门槛点，价格相对亲民，一度广受欢迎。但随着人类进入“巨灵”重甲时代，越来越多有实力的公司砸重金转向了这块当今地球最大的蛋糕，连带的，下面的权甲、体甲价格一降再降，这种情况下，“局部制御合金模块”本就不大的利润空间很快所剩无几，陆续被各大公司放弃。
现如今基本上已经没有主流公司生产制造，市面上流传的都是报废体甲上拆下来的旧模块，一片片的，因此被戏称“片甲”。
片甲因为自身定位，百分之九十不具备攻击性，然而袁野的片甲恰好就是那剩下的那百分之十。
此刻，他的整条右臂，都包裹在一件色泽沉闷的合金臂甲中。时间太久，战斗次数太多，臂甲的原始涂色已经完全看不出，只有上面凹凸不平的各色弹痕、横七竖八的摩擦切线……证明着它的光辉履历。
袁野给它取名“麒麟”，既是因为身处麒麟街，也是因为曾在杜老大家翻过一本文明纪元流传下来的残缺漫画，对里面主人公的那条“麒麟臂”印象非常深刻，唯一遗憾的是，人家那是左臂，而他这只臂甲，却只能戴右臂。
年仅十五岁却已比袁野高了小半头的关硕，因为今天角色是陪练，为了达到目的，既穿戴了他自己的那一对从膝盖包裹到脚的膝甲，还借了李卓砸重金买下的能防护整个躯干的躯甲。
一对可攻可防可奔跑助力的膝甲，一件很难得的完整躯甲，单关硕今天的这身装备，至少能买袁野二十五个“麒麟”。
废拳馆一角。
杜康阳看的眉头直皱。
李卓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看不出个所以然，就问：“怎么样，谁占上风？”
“占上风的当然是小野。‘麒麟小野’这四个字，不是白给的。”
“那老杜你瞎皱什么眉？”
“要搁往常，阿硕现在已经至少倒下两次了。”
李卓闻言不禁朝场内看了一眼，异道：“或许是阿硕进步太大。你看现在这小伙的肩膀，这胳膊腿儿，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最多明年，我的这件‘大肚弥勒’他就穿戴不上啦。”
杜康阳点头：“也有可能。阿硕腿法进步很明显。不过瘦子，我总觉得怪怪的。别人不清楚，咱们兄弟应该清楚，小野最厉害最杀人的其实不是那股子毁天灭地一往无前的劲头，也不是被所有人神话的体能怪物不会累，他这人看似勇猛其实非常有耐心，把握战机一击毙命的能力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厉害的。最起码也是之一。”
“那是。他这么多年空闲时间里一直在跟着图书馆那个老馆长做古籍修复，赚点外快。这玩意儿听着简单，其实简直要人命，我亲眼见过他干活，有一本新发掘出来的自文明纪元流传下来的不知道什么书，整个都黏连成砖块了，他说能修复，得先蒸、后揭。蒸我是没见着，但为了揭，他每天五个小时，提前练了足足三个星期。后来有一次我问他进行得怎么样了，他说还不错，没事的话一整天可以揭上两页。我当时差点就给他跪了……”
李卓说的很兴奋，但看杜康阳一脸兴致缺缺，知道他一向不接受搞这些“不江湖”的玩意儿，笑了笑，转口道：“老杜你的意思，莫不是小野在对战过程中贻误了战机？”
“还不止一次。唉，希望是我多想了吧。对战到现在，他更多的是用左臂，麒麟右臂很少出招，特别的谨慎，也许他有什么别的考量也说不定。再往下看看吧。”
实际上他并没有多想，此时此刻，场中的袁野，真的是有苦自己知。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是体质下降、体能流失，而是脑子不够以前好使了，反应能力下降明显，虽然还能发现绝佳战机，但总是晚了一线两线，因此就迟迟拿不下来。表现出来的状况，说好听点是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迟钝。
这样又僵持了五分钟左右，终于给他逮到一个机会，避开关硕凌厉的膝、脚攻击，不退反进，右臂狠狠一拳，轰中关硕门户大开的胸腹，在令人牙酸的合金片甲正面碰撞声中，趁他重心丧失，一连串漂亮摔法组合，将他丢出了擂台之外。
“阿硕，真心不错，进步很大。最多再有一年，我估计就真吃不住你了。”
袁野陡然一阵头晕眼花，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担心旁边的行家杜康阳看出端倪，不敢轻易靠近，装作去搀扶倒地的关硕。
李卓鼓着掌就跑了过来：“真是漂亮。痛快。这边麒麟小野，宝刀未老，那边小阿硕已经后浪追前浪，有你们这哼哈二将，啧啧，瘦子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临近了，忽地一惊，“是受伤了吗小野，脸色怎么这么差？”
袁野艰难一笑：“没有。昨晚没睡好。揍完了骂，骂完了揍，折腾了大半宿。”
李卓哈哈大笑：“真这样就太好了，也给哥儿几个出口恶气，每次去你家，那小子不是防大贼，就是完全当大家透明空气。”
杜康阳也走了过来，跟袁野的麒麟臂碰了碰拳，“有信心吗？”
答案一如既往：“当然。”
……
袁野离开后，李卓、杜康阳、关硕三个，并肩蹲在拳台的缺角处。晃荡着脚丫子，无声沉默中，一根香烟，轮流抽着。
杜康阳打破沉默：“阿硕，你怎么看？”
“野哥还是很强的，感觉他在让着我，想试试看我的深浅。”
正愁眉苦脸的李卓，闻言就是一声长叹：“那完了，他越是这样刻意，说明问题就越大。他的身体果真出了大问题。”
“还特么用你说？这都直接呕吐了。”杜康阳极懊恼的一声大吼，指了指地上袁野没有能够完全掩饰好的呕吐物，抓过关硕递来的香烟狠狠一口下去，燃掉了小半根，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又拉又拽，“操，亏我杜康阳天天把兄弟挂嘴边，我的兄弟这都快挂了我都不知道。我特么到底怎么当的老大，我还怎么有脸混，以后九泉之下看到我那给自己兄弟挡了一身子弹的老爹，怎么跟他说？！不行，这钢甲拳赛，我必须得替他打，他这状况，简直去送人头的，赢面太低了。”
李卓道：“就算我来替，也不能你替。咱们这里，你是老大，是招牌，只能赢，不能输，输一次，招牌就倒了。”
“我特么兄弟都要阿弥陀佛了，你还跟我提招牌！”
“听我说完你再急。”李卓别看平时不能文不能武，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看起来似乎没卵用，但却有一个特质：看人准、看事稳。
就听他慢慢分析道：
“小野当初为什么拼死要拿这个执照？自己应该早发觉身体不对了，为什么不愿停下也不肯告诉我们？除了家里那个上辈子派来讨债的小吸血鬼要养活，还不是因为他不想拖兄弟们后腿，想跟大家贡献一样？老杜你人仗义资历深，老爹又是文哥的保镖和救命恩人，有你在，道上怎么也得给几分薄面。阿硕的表叔是市警局的小队长，虽然不是直管，也历来瞧不上咱们这营生，但总归是实实在在的关系，有他在，我们不至于被街头那些小巡警欺负压榨。我呢，打小在街上摸爬滚打，正经事没学会，认识人多，坑蒙拐骗行家里手，渠道和销售这块能占三分便宜我从不占两分半。可小野呢？我们又不卖违禁品，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你让他自己如何定位？”
顿了顿，继续道：“有了执照后，他才算找准了定位，他觉得能做大贡献，能帮到兄弟们，他就自然开心满足。他这种性情的人，你让他因为自家老弟闯的祸害你代替出头然后再砸掉所有人吃饭的招牌？你还不如干脆把他给杀了呢！”
杜康阳直翻白眼：“放屁，老子不一定会输。大不了，两个街角直接割给姓那的。”
“根本不解决问题。你以为那疯虎真要的是街角，他想要的是小野手里的执照。你给他割再多地，整个麒麟街都送出去，也根本没用。所以这件事总归是得面对。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关于执照，钢甲拳赛当天，那疯虎一定会想尽办法提出来。”
说到这里，李卓罕见的认真严肃：“做兄弟，绝不能是某一个人自己仗义，而应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仗义。小野不会同意白白让出街角，更不会同意我们中任何一人替他出战，这关乎麒麟小野的尊严。至于执照，那是他个人赢得的，有权作出任何决定，所以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完全交给他来担待。至于接下来，老杜你再找一下文哥，阿硕你拜访一下表叔表婶，务必确保钢拳赛当天局面可控别出意外，我需要再重新修改一下供货出货计划。兄弟们，我们可能需要做好暂时失去执照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