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瞥她一眼,笑道:“女娃子眼力不错啊。老道在黔州时遇到一群官兵抢劫百姓,掳掠妇女,那指挥的人便戴着这顶帽子,他颐指气使,腆着大肚子,可骄横跋扈得很。老道大大的生气,把那群官兵狠狠打了一顿,把那指挥人的头发、胡子、眉毛捋了个干净,他大秃脑袋亮得很了,也不用戴这顶金光灿灿的帽子啦,老道便顺手取了来。”
天武卫作为帝主的亲信,对帝主忠心耿耿,素有“龙之鳞爪”之称。天武卫自首领卫道柱以下,分为骏驼、古鹿、矫兔、勇牛、毒蛇、恶蜃、锦鲤、雄鹰、猛虎九部,九部各又分出九色鳞队,共八十一支麟队,对应九九阳数。?
麟队队长手下虽然只有不到二十名卫士,却因帝主直接统领,近水楼台,反而能与各城统领千数官兵的将军平起平坐。
至于那些统领数百人的官兵校尉,反而要听其号令。卫道柱御下极严,绝不容许天武卫卫士欺凌百姓,一些卫士便与各城官兵勾结,众官兵肆掠百姓,天武卫卫士则出面应付肆掠之处长官的追究。
岳州、鄂州、皖州有佛觉寺、圣琅派、帝会派三足鼎立,帝国凶兵暴吏不敢嚣张放肆,这三州百姓虽不能说家富安康,比起其余各州百姓的水深火热,倒也好得多。
陆小远和苏婉灵听他说着教训官兵时使用的种种手段,想到众官兵狼狈逃窜的样子,大感痛快。
那道人拍了拍驴子的脊背,叹口气道:“可惜老道这头驴子,染上了那些家伙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官场习气,丢了驴品,唉。”他说话怪腔怪调,眼神却不时瞥向高尧。那驴子甩了甩头,对道人十分不屑。
高尧有所察觉,喝道:“老杂毛,你皮里阳秋,说的是谁!”
道人笑道:“少爷莫怒,老道说驴子呢,说驴子呢。”高尧哼了一声,不再理会。
道人又对窃笑的陆小远和苏婉灵说道:“这驴子很是不长进,路上看到一匹雄骏的雌马,便上前求欢,还总把那金冠往雌马眼皮底下送,那雌马可不认识什么金冠银冠,当然不去理它。”说着捋须微笑。
他虽然不在亭中,刚才的情形却不知如何都被他看到了。陆小远望了苏婉灵一眼,哈哈大笑。苏婉灵嗔道:“道人,我又没招惹你,你干嘛把我说成是马?”
那道人尚未答话,便听得高尧冷冷说道:“你这驴子恁多毛病,少爷替你宰了它如何!”长剑出鞘,直刺毛驴。毛驴莫说被拴在柱子上,便是行动自由,又怎能避开高家少主这极快的一刺?“恩昂恩昂”地叫着,四蹄乱踏。
只见灰影一闪,道人抢在高尧之前将毛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硬生生拉后数尺,那条牛皮缰绳也被他顺手扯断。
高尧一击不中,抽出短剑,双剑在手,喝道:“贼道人,你胆敢胡言乱语耍笑你家公子,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毛驴刚才一番挣扎,头顶金冠早已落地,这时死里逃生,把头拼命往道人怀里蹭,亲热无比。道人抚摸毛驴脑袋,笑道:“这可多谢了。少爷把我这头驴张狂的脾气给治好了,真是驯驴有方。”
高尧脸罩寒霜,一声怒喝,双剑齐出。长剑在前短剑在后,剑如长龙,燃着轰轰火焰攻向道人。道人双手一翻,捉住毛驴脖颈和小腹,将它提起,纵身躲避。
高尧一击不中,短剑在前,这次剑上细电盘绕,竟是快捷无比,带动攻势袭向道人。道人虽然举着一百多斤的毛驴,窜来窜去速度极快,躲避着高尧的双剑。
苏婉灵和陆小远见道人武功显然高过高尧,他是在故意逗高尧玩耍,便留神细看高尧的武技套路。
高尧双剑上各有一套剑法,长剑主攻,短剑主速,切换使用,虽然炫目威风,威力却并不大。其实这是高家的成名武技“龙游虎扑三十六剑”,练到造诣深处,短剑可主攻,长剑可主速,双剑风格变化无端,令敌人防不胜防。他修为不深,转换剑法之时难免露出间隙,加上一心求外表华丽,连道人的衣角也碰不到。
二人一攻一闪,顷刻间过了数十回合,宋玉笙站起身来,道:“好了,住手吧!”玄坛宋家势力极大,她在四人之中俨然便是首领。高尧见她发话,便住了手,怒目瞪视道人。
道人将毛驴放下,浑若无事,拍了拍毛驴脑袋,笑道:“你可瞧见了吗?你戴了官帽自己得意洋洋,人家可依旧把你当成驴子啊。”宋玉笙也瞧出这道人身负绝顶武功,不愿与他纠缠,与三人上马离去。
陆小远和苏婉灵待了一会儿,也继续赶路。黄昏之时,二人路过一座乱石谷,隐隐听到谷中一阵阵呼喝打斗的声音。他俩都是少年心性,悄悄进谷查看。
二人在一块巨石之后隐藏,只见前方空地上两方人正在打斗。一方四人便是宋玉笙、高尧、梁子成、宋锴,另一方则是一群番僧,约有十五六人。
宋玉笙挥舞九节黄金鞭与为首的一名高大番僧打斗,高尧三人则与众番僧混战正酣。宋锴年纪稚幼,修为是四人之中最弱的,被一名手持金钹的番僧逼得险象环生。那亮晶晶的金钹总是贴着他脑袋切过。
高大番僧空手而战,双掌翻飞,时而火焰奔腾,时而金色气劲涌动,威猛无比。宋玉笙暗暗叫苦。她修为不深,那“百兽伏?山君王气”使用一次之后,真气大损,经脉也难回复原状。虽然服食了补气丹药,却得三日之后经脉归位方可再次使出。
苏婉灵悄声道:“这些少爷小姐嚣张跋扈,总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得叫他们吃点苦头啦。”陆小远点点头,心中却在斟酌是否相救。
激斗之中番僧脸朝二人,二人见这张脸生满麻子,着实丑陋,心中都是一惊:这番僧正是当年帝都之中险些要了二人性命的明王宗摩诃萨。他并未使用黄金经幢,二人此刻才将他认出。
苏婉灵想到三年前差点丧生在他经幢之下,气愤无已,道:“我今日非要一报当年之仇,在那秃驴身上割出一千条口子。”陆小远见她有心报仇,点头道:“那咱们这便动手。”
将动未动之际,二人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那邋遢道人。道人瞪着二人,低声道:“你们不要命啦?那摩诃萨是明王宗宗主的三大亲传弟子之一,他是仙位实力,又有那么多手下相助,你们俩再加上那四个娃娃,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陆小远想到他快捷的动作,料想这道人身怀绝技,便说道:“道长,我们兴许打不过他,你老人家若是出手,赶跑这番僧还不是手到擒来?”
道人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敏捷一些罢了,明王宗武技刚猛无比,他要和我硬碰硬,我这身老骨头还不得被他撞成碎片片?你们也不是对手,还是早些溜吧。”
苏婉灵冲他做了个鬼脸,道:“胆小鬼,你又不是我们肚里的蛔虫,怎知我们打不过那秃驴?”
道人一愣,道:“好言相劝你们不听,那就去吧。请啊,请啊。”说罢背过身去,却不离开。
苏婉灵飞身冲出,娇叱一声,使出万朵蓍灵诀,花鞭甩出,先后卷向两名番僧。陆小远高声叫道:“以多欺少,算什么能耐!”反手拔出青铜剑,“玄清斩”斩向一名番僧。
二人这一参战,分担了三人不少压力,战局情势登时逆转。宋锴见天降强助,又惊又喜,高声叫道:“苏姑娘,陆道兄,多谢你们...啊呦!”这一分心,发髻被金钹削去。
陆小远正将两名番僧迫得束手束脚,眼看要击败二僧,突然听到一声惊呼,转头一看,却是摩诃萨使出了“灭罪业火掌”,手掌上紫红色火焰轰然卷向宋玉笙。宋玉笙金鞭回旋,一片片金光盾发散出去,却丝毫不能减缓火焰攻势。
陆小远心想此女虽然跋扈,却不忍见她命丧番僧之手,当下以雷渊掌逼开二僧,使出惊雷闪身法,转瞬间晃在了摩诃萨和宋玉笙之间,青铜剑飞速回旋,一只太极盾出现。
阴阳和合盾是圣琅派的防御武技,自比宋玉笙胡乱防御要强。紫红色火焰被阴阳和合盾挡下,但灭罪业火威力极强,陆小远修为不够,连人带盾被业火的巨力推得飞起。
苏婉灵见摩诃萨左掌金光隐隐,知道他要趁虚下手,飘身而上,花瓣化作一柄长剑,直刺摩诃萨咽喉。摩诃萨倒退三步,挥掌与苏婉灵打斗起来。
陆小远身体落处却是一片柔软,接着一股幽香扑鼻而来,只觉心神俱醉,不愿动弹。却听得一个女子娇嫩的声音低声叱道:“淫贼,你....快起来!”
陆小远转头,看到了宋玉笙通红的俏脸,才知刚才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飞去,撞在了张皇失措的宋玉笙身上。他赶忙站起,伸手去扶宋玉笙,喃喃道:“对不住。”慌张之下,指尖碰到了宋玉笙高耸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