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用轻声道:“小兄弟,你若是能站起来,便站起来,只有打败了造反的土司,你才能回家与你妻子团聚,张大人。”他用手指了一下张帆,继续道:“才能回家和他的漂亮老婆团聚,张大人都不担心婆娘守不住,你担心些什么?”那个兵看到许国用文官的补子服,早不知道说一些什么了,嗫嗫的起了身,一瘸一拐起来了,阿求高声叫道:“还看什么看,还不快运粮,等毛有性将军将那个奢正安给抓住了,我们也好回家。”许多兵士听到“回家”二字,心中一振,都知道只有打败了奢正安,才可能真的归乡,队伍又开始向进移动了。

许国用和张帆两人再次走到前面,许国用叹口气道:“本朝的客兵制度,是要变一变了。”张帆道:“愿许大人早日入了内阁,作了大学士,那时许大人就真的有能力可以做一番事情了。”许国用道:“我倒是有这个心,只怕要过三十年了。”张帆笑道:“阁老们那一个不是七老八十,许大人要是能五十而入内阁,那也是本朝最年青的大学士。许国用道:“只怕纵然入了内阁,也是有心无力,本朝是皇帝与士大夫是治天下,不是皇帝与百姓治天下。”张帆默然不语。

此时保靖土司大营中,奢正安面前正坐着一身着文士服,却用黑巾蒙面之人,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只有奢正安几个极为亲信的卫士,火把闪着火,不时发出“啪“的声音,奢正安明显是在沉呤,思考一件事情。

奢正安道:“不知我做下这件事情,到底有些什么好处?”那个蒙面的黑衣人低声道:“奢大王,你想招安的心思大家都明白,但是你虽然使下不少钱财,可是想招安,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下面准备分功的人一大堆,个个都盯着平定西南的大功。”奢正安不语,却也知道这是实话,他使再多的银子,也挡不住别人盯住他首级的功劳。

那个黑衣人看到奢正安意动,便道:奢大王,你如果做成此事,我家主子说了,由我家大人说上数句,你再配合一番,向朝庭表示一下,自然可以保个平安无事,只是大王做成了这牛事,自然会有人在朝中替公子说话。“

奢正安道:“就为劫一只运粮队,这粮队中有什么人,贵上一定要本王杀光他们,莫不是这粮队里混了什么贵人吧,我可担心一不小心踩一只大老虎。”那个蒙面的文士笑道:“有什么贵人,能有什么贵人,没有的。”奢正安道:“会不会是那个皇子混在了这运粮队里,比如说三皇子,他可是太子殿下的死对头。”那个蒙面的人干笑数声道:“哈哈,奢大王真是多虑了,真的有这种人物,便是我家主子也不敢动的,老实告诉奢大王罢,公子这次只是为了争一个女人而已。”此时一个亲卫突然上前,悄悄在奢正安的耳边低语了数句,这卫士是他派在武昌城中打探消息的人物,自然要枋实一下,奢正安听了,突然大笑起来,站了起来,对那蒙面人道:“原来如此,小事一桩,请回报贵上,就说奢某一定办到,定然不会让贵上失望。”那蒙面人大喜道:“如此甚好,我便等奢大王的消息了。”说完便起身,作队揖,一边的亲兵打开帐篷帘布,他低身出去了。

奢正安对身边的亲卫道:“召集将领,我们要打劫朝庭的一个粮队。”亲卫道:“不知要多少人?”奢正安笑道:“不多,不多,召个三千人就行了,这次打劫的,只是一支八百人的运粮队而已。”那亲卫张大嘴,不敢相信,什么时候奢正发连攻击一支八百人的运粮队都要关心了,不过他也不敢再多言,便下去了。

奢正安笑道:“朝庭腐败,竟然至于如此地步,只是朝庭还没有坏到根子里,要不然夺取天下亦不是不可能。”他是对着身后一屏风说的,那屏风后闪出一个,正是谭正坤,原来他刚才一直在一边偷听,只是没有让那个蒙面的使者看到罢了。

谭正坤道:“如果朝庭上下都是赖家父子、孙昌化这种人,都是申定华这样的将领,我等取天下,可谓信手取耳。奢正安道:“可是这朝庭偏还要有毛有性这样的人撑住,如果毛有性这样的人都死了,我等大业可成矣。”谭正坤道:“不用我等动手,他自然会死在自家人手上,以前我便是不知道这个道理,还派人去暗杀,现下才明白,根本不用我们动手,朝庭中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动手。”谭正坤道:“孙昌化有这么蠢么?他也号称知兵之人。”谭正坤大笑道:“那是在戏台子上听到的兵略,怎能当真,我们正要借他的手,来干掉毛有信、曾猛等人。”奢正安道:“孙昌化如何能从我愿。”谭正坤笑道:“就从五个月平西南说起,孙大人的五个月平西南的方略若是不能实现,岂不是不利于他的壮途,我们便要帮他一把。”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发出冷笑之声。

张帆等人又走了数日,便看到官兵的大营,此时官兵大营中也是一片士气低沉,上万官兵开到此间,而土司兵却避而不战,当然士气低落,其中思乡者不在少数,更不用提有钱粮粮饷扣发之事,各营主官不同,不会像毛有性一般,尽数发给兵士的。

此间有十多座大营,张帆又见了一次毛有性,毛有性见到张帆,看到没有人,跳脚大骂孙昌化,孙大人到了以后,差不多将张忠嗣架空了,军令若是从张忠嗣出,便无钱也无粮,军令从孙昌化出,钱粮兵器、马匹用之不尽,自然是孙昌化出自杨临鹤阁老门下,面子广大的缘故,加之许多御史科道又开始挑张忠嗣的错,张忠嗣越发小心了,他虽然是个亲贵,但是和内阁大学士相比,那又是不同了。

张帆也是无语可说,这次的粮草,短少了二成,还是许国用面子大的缘故,户部衙门看到是孙昌华的同年,还给两分面子,如若不然,张帆身下的运粮兵也要喝稀饭了。

毛有性除了大骂孙昌化之外,也大骂了万直超,原来不知为何,在后方的万直超也到了前线来了,本来以为万直超是来喝兵血,分功劳的来的,毛有性却发现万直超似是另有要事,对于怎么喝兵血没有兴趣了,昨日便离开了大营,往武昌回去了,毛有性提醒张帆在注意万真超,张帆却道:“不用担心,如今我身在军营中,他能怎么样,再说万直超再狠,也伤不到我。”毛有性还是极为担心,张帆却也不以为然。

过了一日,张帆便带上八百多运粮兵,只带了回去的口食,与许国用一起向鹤丰后方而去,现下的粮草都以鹤丰为中转站,大营也在那里,张帆和手下的八百多运粮兵只是许许多多支运粮队中的一支,这大营每天都有新的粮队向这边运粮草,也有粮他向后开回,一切都照章办事,没有什么差错。

只是许多日子,都不见解雨来信了,张帆心中疑惑,打算这次回到鹤丰,便差亲兵回去问一次。

一行人开始向鹤丰而去。

几百人的队伍行在山间,许国用和张帆居于中间,阿求和狗剩带着小弟们走在最前,那个来时在地上滚来滚去,要求归乡的兵士在围在许国用的身边不停的问道:“大人说的是真的么?大人真的放我们这一伙人归乡么?”许国用到了管这件事的兵备副使,正常情况下,兵士归乡探亲也是有的,不过到了国朝中期,将领和官员们都不愿再放军户归家,太祖时期规定给军户的许多政策已然得不到执行,大家都不想让手下的兵跑,而且现下许多兵士一旦归乡,再找回来也十分难,所以渐渐的放军户轮流归乡这件事就再也得不到落实了,成了口头政策,但是许国用认真起来,加之许国用是户部衙门的人,以后兵备道少不了要和户部衙门打交道,那个兵备道副使还以为许国用为自家的亲戚走路子,当时还表示可以将这些兵士都调回后方看仓库,不过许国用却拒绝了。

那个兵士不停的问:“大人,我们真的可以回去了。”

“大人,我们归乡饷粮还照拿,有这样的好事?”

“大人,我们归家里甲不会为难我们?”

“大人,我们以后可以归乡一月,只要下个月在兵营报到就行了?是不是?”

……

那个兵太过兴奋,不停的问来问去,许国用也不端文官的架子,那个兵士有一句他答一句,张帆笑道:“你这小崽子,许大人为了你们,专门去找兵备道衙门,费了好大劲,现下你可以回家看你婆娘和老母了。”说到这里,张帆自己也笑出声来。

兵士们高高兴兴,如同过年一般,想到这一次回去,就可以奔向家中的婆娘,奔向家中的孩子,那里有不高兴的,一队向保靖运粮的兵和张帆这一队后相向而过,看到这一队运粮兵兴高采烈的样子,那一队的官长十分吃惊,他手下向保靖押粮的兵士个个都士气低沉,而张帆手下这八百多个兵个个都恨不得蹦起来,打听之才知道实情,不由得羡慕不已。

许国用看着那一队向保靖而去的运粮兵,本来高兴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如何才能让兵士们都得以归乡啊,吾也只能照顾到这一队人,照顾不到所有人啊,实愧疚。”张帆道,等我们打败了奢正安,平了这两湖的战乱,所有的兵都可以归家啦,许国用向张帆道:“张副将也思念家中的夫人了吧?”张帆笑道:“夫人嫁给我时,我发誓做一个好丈夫,将来做一个好父亲,我夫人嫁我不容易,我也想多陪一陪她。”许国用道:“张副将真是难得,我也想家中的妹妹了。”张帆道:“许大人没有成亲么?”许国用笑道:“为国谋事,无暇谋身。”张帆笑道:“我可有好几个漂亮的师妹,要不要我介绍。”许国用也笑道:“张副将的师妹,定然孔武有力,我娶了以后,只怕下半辈子就没有指望了。”张帆笑道:“那你可说错了,我几个师妹都是不错的人,貌如西子,许大人一见,定然神魂颠倒。”许国用干笑两声,道:“我信,我信。”张帆道:“这一次回去,我正好有一个师妹在这一带,我将她带来见一见如何?”许国用脸皮发红,道:“只要你肯。”张帆道:“就这么说定了。”两人这自然是说笑,许国用信阳大族出身,他娶什么人,那是身不由已的。

众兵行着行着,天开始黑了,行军自然会拾帐篷,设拒马之类,可是张帆手下的兵都只能算是无甲辅兵,自然用不着这些东西。

一行人正是在名叫刘家坡的地方扎营,这刘家坡地形在十万大山之中算开阔,是一个小盆地,从鹤丰到保靖的粮道经过这里,这里本有百十户人家,不过战乱一起,都跑得没有影了,只剩下的空空荡荡村子,黑夜了,这个小村子因为没有人,所以也没有点灯,在黑夜中如同鬼域一般,映射后后面的大山,格处阴森,不过众运粮兵那里顾得上这些,想到可以归乡,看到这些当然也就不在意,张帆一指黑洞洞的刘家坡村,道:“今天我们就睡在这里。”众兵奔向村子去了,张帆和许国用却牵马向里而去。

到了村中,运粮兵们大呼小叫,这里果然没有人了,当下就有兵士架起锅,烧起水来,要煮水做饭,兵士们一个个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只是因为明天就可以归家了。

张帆道:“这些兵,还真是容易满足啊。”许国用道:“正是,吾国之民,其实最是良善,小小的恩惠,亦能让他们满足。”狗剩给张帆牵马,张帆叫住了正在蹦的阿求道:“你且值哨,不可放松,知道了么?”阿求那里敢顶嘴,带上易大弟、周树皮、胡老三几个小弟路到小村村口去了。

一边早有兵士煮了饭,叫张帆和许国用去用饭,两人自然是跟了过去,许国用也不端什么架子,也学着兵士们,端着碗,坐在火边吞食,若是孙昌化、吴柄章见了,当然又会扣上一顶“有辱斯文”的帽子了。

众兵吃过之后,便纷纷安歇了,他们不是战兵,只是无甲的辅助兵,许多事情自然做得不那么严格,张帆也没有把这些运粮兵练成精兵的打算,一来要大量的钱粮盔甲、二来张帆并不想让手下的兵上战场。

一阵子风吹过,张帆看到许国用和衣睡在一处大车上,对身后的狗剩道:“不要打扰许大人,让许大人安睡罢,你叫上几个人,我们一起去查岗。”狗剩应了一声,叫了几个兵,一起跟在张帆的身后,向村口去了,正是去看一看村口值哨的兵士,虽然这已不是前线,但是还是要万事小心,张帆可不想出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