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听晏霞话里有古怪,本想再问,她却不再回答,深吸了口气,又沉了下去。我们没法,相视苦笑,也只好跟着往水底潜去。
这地下暗河看着宽广,却没我们料想中那么深。我们潜下去十几秒就见了底,却没见到其他人。河底很清,没有淤泥,全是堆积的小块岩石。我们落了脚,发现河床很结实,而且有些湿滑,竟似是人工铺就的。
晏霞在前头带路,也不回身,招手示意我们接着游。
我们跟在她身后,边踩着河床边划水,毕竟闭气能力有限,都有些坚持不住。
这样潜游了十多秒,晏霞指了指身前一片黑黢黢的山体。我们见那山体中居然有道三尺见宽的山洞。晏霞当先游了过去,脚一蹬,就往上游去。
我们不明所以,只觉得肺叶都快炸开了,也赶紧钻进山洞,跟着浮出了水面。
这下我们看得真切,原来我们先前看到的河段,与现在的水潭之间,隔开了一座地下山体。水潭与河段的唯一通道,就是河底下的豁口。
白墨他们都坐在水潭边的沙地上,围成一圈,相互照顾着歇息。见我们到了,白墨起身问晏霞,那些木头人有没有跟来。
晏霞摇摇头。我问她先前说河底有东西,莫非就是这水下通道,这也没啥稀奇的啊?
晏霞摇摇头,冲白墨看了一眼。白墨会意,招手示意围坐的各门弟子让开,领着我们四人,到了一口好似窟龛的暗坑前。
白墨道:“起先在潭底,我们觉得蹊跷,给抬上来了。”
白墨吩咐下去,几个男弟子合力,将暗坑里的大家伙抬了出来。
我们见那居然是口严重腐朽的棺材,都有些惊异。
白墨默不作声,又和那几个弟子一起将棺盖掀开。一股浓重刺鼻的酸腐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所有人慌忙捂住口鼻,几个女弟子索性躲到一旁干呕去了。
棺材中并没有想象中的骸骨和陪葬品,而是贴着棺壁,裹了一层灰白色的,好似蛇蜕的胶状物。那些胶状物都开裂了,隐隐映出一个人的轮廓,表皮上还流着粘稠的白色液体。我们闻到的酸腐味,就是这白色液体散发出来的。
我感觉胃里一阵收缩,再也忍不住,也转身干呕起来。
季爻乾边用力拍着胸口边问道:“这是啥啊,这么恶心?”
白墨摇摇头:“不清楚。不过这只是其中一副。你们过来的河段很干净,这水底沉棺,都在这片水潭之下。我们没法将所有棺材都弄上来,只抬了这一副,想看看究竟。”
宋大有小声道:“既然是沉棺,可见重量不轻,你们是怎么抬上来的?”
白墨身旁的夏家弟子抢道:“棺材本身不重,只是都用铁链锁住了,固定在潭底。我们费了点功夫,将铁链弄断,借着水本身的浮力,就抬上来了。”
林献盯着棺材里那层胶状物看了很久,皱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东西……有点像人的胎盘?”
到底是土工,他边说边捏着鼻子,用脚去翻动那些粘稠的胶状物。
“胎盘?”我们都心里一动。
“可能是尸胎。”一名齐家弟子上前道,“师父过去跟我们说过,一些懂阴宅风水的养尸匠,会选择极阴之地,将怀有身孕的女尸落棺下葬。女尸心愿未了,会凭着余念,在棺中产子。而胎衣里的初生儿,因为母体的余温和棺材的密闭性,还能继续生长并存活下来。不过这种条件下,活下来的自然不是正常人。我怀疑,先前追着咱们的木头人,应该就是……”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我们也都反应过来了,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说话间,深潭水面哗啦一下,似是又有人浮了上来。
我们都吓了一跳,几个男弟子慌忙护着女弟子往后急退。
定睛再看,那人甩甩头发,慢悠悠地冲我们游过来,却是秦公子。
我们见他居然无恙,都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秦公子冲我们扬手示意,径直冲棺材走去,边走边道:“你们猜得没错,那些木尸,就是从这些棺材里走出去的。”
“木尸?”
秦公子点点头:“那些不是活人。严格来说,它们都算不上是尸体。他们的肉体和肌理,很大程度上都被棺材中的木质细胞木化了。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动物,因为它们没有自我意识。木尸游离于僵尸和活畜之间,既有僵尸不腐不朽的特性,也有动物捕食的敏锐性。当然,它们也有缺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我们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都感到不可思议。我问秦公子,八门总会的地下,怎么会养这种怪物?莫非鲁班门一早就和那些养尸匠串通一气,将这儿也作为养尸地了?
秦公子摇头道:“未必就是养尸匠所为,也可能是无心之举。过去某些深山里的部族,将怀孕身死的妇人视为不吉,不可入土下葬,便都沉入水底,用铁链锁住,希望用水的清白,洗去亡魂的不甘和委屈。倘若选中的河流湖泊,恰好是极阴之地,就容易养出这种不人不鬼的木尸来。泰山是历史名山,山中曾经生活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部族,谁又能完全知道?”
“可是秦叔。”季爻乾皱眉道,“这些畜生先前为啥不动?”
秦公子闷声道:“许是刚从娘胎,哦,确切的说,是从尸胎里出来,还未开化,目不视物,全凭声音和感觉,所以之前并未发现有人闯入。”
“可它们为啥怕水呢?”晏霞问道。
秦公子摇摇头:“它们不是怕水,而是怕水里的什么东西。你们从潭底打捞这副棺材时,有没有看到其他古怪的东西?”
白墨摇头道:“水潭比这山体后的河段还要深些。我们沉下去的时候已经没多少气了,顾不上其他,就捞了这东西上来。不过晏师姐说,她好像见着一个巨大的人影,蹲坐在离这些棺材几十米外的水底,一晃就不见了。晏师姐说,瞧那人影的坐姿,有些像菩萨。”
“菩萨?”秦公子皱眉道。
晏霞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感觉像,毕竟正常人哪有那么大体格。起先以为是沉在水底的佛像之类的,也没太在意,结果一晃神的工夫,那人影就不见了。我怕其他同门知道了,只会平添恐慌,就只告诉了白墨一人。”
秦公子望着幽深的水面,目光闪烁不定:“看来无论如何,咱都得再下去看看了。如果这些木尸忌惮的就是你看到的人影,咱免不得请这位爷出山,为咱扫平障碍。”
我们听说又要下水,都有些犹豫。秦公子也没说什么,见我们脸色疲惫,说是按我们行进的速度来看,现在差不多是深夜了,先轮流分拨歇息,养足了精神再下去。
给他这么一说,我们这才觉得确实又困又累,也不计较沙地坑坑洼洼,身旁还有一副散发着恶臭的棺材,相互依偎着,不多时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肩膀。
我立马惊醒,睁眼看到秦公子冲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点点头,跟了他过去。
我见除了季爻乾、林献和白墨外,其他人都还未醒,疑惑秦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秦公子把白墨拉到身旁,小声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白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便又回去坐下。秦公子招呼我、季爻乾和林献过去,小声道:“潭底下有动静。你们三个跟我去看看。没必要惊动所有人,万一出什么事,至少有人给咱收尸。”
我听他说得吓人,原本还有些迷迷瞪瞪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
秦公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眨眼道:“能不能出去,这次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