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有见我浑身颤抖,上前抓住我的手,满脸关切,问我怎么回事。
她这不抓还好,一抓之下,温润传心,我立马想起先前在锁子连阴塔里那个绮丽的梦,只觉得面上燥热,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
宋大有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发脾气,撅了撅嘴,走到一旁去了。
“这鬼楼……莫非跟锁子连阴塔有啥关系?”季爻乾捏着下巴小声嘀咕,见我俩没回应,回过身来,见我和宋大有跟小情侣闹别扭似的站得老远,一脸莫名,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咋的了?欺负我大有妹子了?”
这种事我还真没法跟他明说,心里实在憋得慌,索性往门外走。
刚走到门口,我脚下拌蒜,似乎磕着门槛了,啪嗒摔了个狗吃屎,忍着痛起身,只觉得脑袋胀痛无比,两眼发黑,慌忙闭眼,甩了甩头。
等我睁眼再看,眼前的景致忽然变了。
我不在灯火幽明的耳房,而是在一片峡谷间,眼前是冒着乳白色水雾的山涧。
雾气之中,分明有几个白花花赤条条的女孩在戏水玩闹。
山涧对岸的崖壁上,有一面平滑的山岩。岩面上用阴刻手法刻着三个红字。尽管水雾氤氲,我还是看得真切,写的是“归墟”二字。
“归墟?”
我心里一颤,猛地向身后的崖壁望去,果见头顶漫天大雾之中,先前我和季爻乾、宋大有到过的鬼楼,在闪烁不定的灯火中若隐若现。
怎么跌一跤的工夫,我竟瞬间从鬼楼到了这深潭之下?
还没反应过来,我只觉得身后香风袭人,身子已被一双水蛇般的纤臂从身后拦腰抱住,后背立马感觉到两团柔软的肉体压了上来,心中激荡,就听一个女孩在我耳边咯咯娇笑,吹着我的耳垂道:“既然来了,为何不下来,跟我们一起洗?”
我听那女孩的声音,竟有些像凌小满,她身后起哄的女孩中,又有一个,像极了宋大有,想起先前在锁子连阴塔里的幻象,心中一凛,怀疑自己不知不觉间,又被带到两年前那个诡异而绮丽的梦境中,那个满是鲜血的油锅地狱里。
我浑身颤抖,被那女孩生生掰过身子。她双唇微阖,冲我眼皮上轻轻吹了口气。我不自禁地就睁了眼,见那是个极美的少女,却不是凌小满。少女身上不着一缕,将大好的身段毫无保留地袒露在我面前。或许因为刚从水中出来的缘故,雾气笼着她曼妙的身材,当真每一滴水滚落的部位,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女孩吃吃娇笑,不避不闪,就往我胸膛上摸来。
她身后的水潭里,同样浑身赤裸的少女们也都笑起来,如同一条条滑溜的鳗鱼,从水中簇拥上来,眼里闪动着灼热的光芒,在我身上到处摸索。
我见那些女孩个顶个的漂亮,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却也没见宋大有。
等等……画中!
我猛地如同醍醐灌顶,用力推开已经把我弄得口干舌燥的赤裸少女,咬了咬牙,就要往岩壁上撞。少女们惊呼出声,纷纷从地上爬起,又冲我身上扑来。
眼看就要撞着山岩,我耳边忽而传来季爻乾着急的喝止声:“别撞!你不在幻境里,撞了也没用。跟着我的声音走,快!”
我听声音从山涧下游的黑暗中传来,急忙收住身子,甩开已经扑上来的少女,抬脚往下游跑。季爻乾的声音绵绵不断,我心中虽疑惑,却没想那么多,只希望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眼看那些白花花的倩影越来越远,我心神暂定,正要问季爻乾在哪儿,却忽然傻眼。
山涧的尽头是座岩山。涧水从岩山的细缝往下淌。前面没路了,季爻乾的声音也停了。
我正没做理会处,裹着白雾的岩山底部,却有个窈窕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来,冲我颦颦浅笑。那是个比先前那些赤裸的少女还要秀美的少女,穿着我在小人书里才会看到的古代纱裙,如一朵紫色的空谷幽兰,踏着山涧裸露在外的河石,款款地冲我走来。
不知怎地,我居然觉得这张惊艳绝伦的俏脸,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少女走到我跟前,微微欠身,声如莺啼地道:“小先生,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我皱了皱眉。少女掩嘴微微一笑,忽然用季爻乾的声音道:“是我引你过来的。”
我大惊后退。少女却只当没看见,柔荑一挥,指着我先前跑来的方向道:“妹妹们最爱开玩笑,小先生切莫放在心上。府上从未有过外客,还望小先生莫要推却,上寒舍小坐。”
我听她说话软软蠕蠕的,相当受用,不知怎地,心中明明对她格外提防,却完全没法招架她那双灵动的明眸,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少女转身带路。鼻端飘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兰香,我心中毫无杂念,只觉得自己身在天宫仙境,眼前这位衣袂带风的少女就是天宫的仙女,默默地闭上眼,又猛吸了几下,再睁眼时,眼前赫然出现一道柴门。
门后桃红柳绿,鸟语花香,分明是个春意盎然的小院。
我迷迷糊糊跟着少女进去,到了一间茅屋前。少女回身又冲我作了个礼,螓首微垂,邀我进屋。我莫名觉得有些唐突,迟疑着没动。
少女美目一弯,居然上前挽着我的胳膊往里走。春风拂面,将少女的发丝吹到我脸上,有股淡淡的桃花香气,令我心驰荡漾。
进了茅屋,我见里头干净简洁,鼻端始终有股淡淡的草木的芳香,原本还有些悸动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少女轻轻掩上门,将满园春光全关在屋外,回身冲我甜甜地笑,自去炉上,给我斟了杯茶水。
我刚要喝茶,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
这茅屋里的摆设,竟似有些眼熟。
再一想,我登时吓得浑身直起白毛汗——这分明跟我爷当年老宅子的摆设,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儿是什么地方?”我扔掉茶杯,边喊边拔腿要往屋外跑,却突然发现,那原本只是被少女轻轻掩上的门,居然拉不开了。
“小成,既然回家了,就别走了,好么?”少女垂下脑袋,这声音仿佛是从她胸腹中传来的,虽然柔美,而且隐隐带有哀求之意,但我仍觉得毛骨悚然。
“你到底是谁!”我歇斯底里地大吼。
少女不搭理我,双肩微耸,竟然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恍惚间,我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摇晃起来。那少女的身影在我面前渐渐变得模糊,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我眼前一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幽幽转醒,见自己躺在鬼楼的院子里,身旁是道木制照壁,先前那间耳房在离我五米不到的地方,越看越觉得幽冷。
季爻乾和宋大有见我醒来,慌忙扶我起来。
季爻乾叹道:“你也真够可以的,这绊一跤都能昏死过去,看把大有吓得。”
我见宋大有脸上泪痕未收,叹了口气,把两年前在锁子连阴塔四层看到的幻境,和刚才昏迷时的情景,告诉了他俩,不过刻意跳过了那些不堪的画面。
季爻乾听我说完,咬着拇指盖道:“当初我和白墨在锁子连阴塔,倒是没你这番经历,不过也差不离,最后也都莫名昏倒,醒来时就已经在塔外了。我觉得那幅画绝对有问题。不光那幅画,这整座楼都有问题。成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师父曾说过的女傀?”
“女傀?”我脑海中划过一道闪念,却又转瞬即逝。
季爻乾见我表情痛苦,和宋大有把我扛到回廊上,沉声道:“师父说过,鲁班门有种秘术,将死去七天的少女身上的尸油藏在墙内或者抹在梁上,尸油会散发出犹如少女体香的暗香。这种香平时闻不到,只有在极阴之地,才会被对阴灵极为敏感的人闻见。”
“闻香之人入梦,会不知不觉与尸香的主人发生关系,最终被困梦境,不能自拔,直到……直到那啥人亡。女傀不是鬼,却胜似魔鬼。在她们的梦境里,她们是主人,除非她们自己愿意放你出来,否则任你百般努力也无济于事。”
我也终于想起来,心道好在过去有过类似的经历,心志坚定,否则就成了风流鬼了,问季爻乾知不知道那尸油藏在何处,还有是何人身上的尸油。
季爻乾摇摇头,忽然压低嗓子冲我俩道:“我总觉得,咱们进来之后,灾祸也如影随形。单凭鲁班门先前设计好的机关,其实无法保证咱们百分百中招。”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季爻乾看着深潭,幽幽地道,“咱们这些人里,有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