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风也仔细看了，忽然提着宽大的袍袖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

“我找阿古，商量给个什么价码。老怪物，不把你掏空了我就跟你姓！呜呜，这些东西本来全是我的，我跟阿古最熟！”

“自私的臭小子。”学林宿老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出来：“欧阳休，你小子去趟我的府邸，让老管家把所有财物都清点一下，全给阿古小友送去。正风这混小子得到了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可不能让他白得了阿古小友的人情，那太浪费了。”

“好嘞！”欧阳休答应地特爽快。

一个老怪物有多少收藏？阿古着实是开了眼界。他躺在木头削制的摇椅上——这是很久的老物件，久到人间界都没这种东西了。记得小时候见过姥爷的摇椅，一直想要一个，可是长大了才发现，世上早没有那种东西，没有那种手艺人了。

他很享受地眯着眼睛，耳边传来白昂之越来越高的清点（叫嚷？），“玉琉璃300件！阿古，这可是制作极品飞剑的极品材料！我们发财了，发财了！这里每件东西都是珍品，把长安城买下来都有多！”

“有些小神仙的法宝也是这东西制作的，很值钱。”罗先拿起一卷好像绢布样的东西，“这卷八千年冰蚕丝做成的九彩霓裳布料就给我了吧，这是制作仙人服饰的基本材料，没想到地仙界也有。牡丹以前总想要件仙人的衣服......”他的脸色暗淡起来，满脸忧伤地看阿古：“给我吧，谢谢你了。”

林紫霞掐着阿古的脖子，孟嫼抬起了平底锅，柳如是一边给阿古捶腿，一边笑眯眯地加重了小拳头的力道。阿古的腿骨发出咯嘣的脆响，好像随时都要断掉似的。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罗先抱着布料就跑。

阿古的脖子咯嘣一声，差点脱臼。三柄飞剑瞬间出现在罗先的面前，他回头看见阿古很委屈地看着他，脖子上五个淤青的手指印。阿古歪歪脖子，手指印的淤青就消失了，但是更大的威胁落在了罗先的身上。罗先连忙向他求救，只换来‘放下吧’三个字。

“牡丹好可怜的。”罗先苦哈哈地讲。

“你要是把布料拿走了，我觉得你更可怜。”阿古摊开了手掌。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不管是先天的生灵孟婆大人，还是后天的神仙紫霞仙子，就算做了旱魃几百年的柳如是都脱不了这个怪圈。她们的眼睛褶褶发光，好像护着小崽子的母狼，联手把罗先逼了出去，怕罗先抢夺，干脆打断了四肢，反正半个时辰就能修复好。

然后三个女人的战争就开始了，眼看女人们争夺未果好像要找一个‘说公道话’的，阿古把喵帝往前面一扔，跳上飞剑就跑了。

“别跑！”

“快说给谁，我们三个不够分！”

“喵帝，你来主持公道！”

抓不着正主，抓个倒霉的也行，喵帝被三个女人拽得黑毛乱飞，喵呜乱叫的挠了过去，很快三个女人的战争变成了一只猫和三个女人的战争，阿古站在天空上看着，侥幸地舒了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古人诚不欺我。”阿古看见喵帝变成了癞俐猫，笑得更开心了。他拐了个弯从旁边落下，在大街上逛了一会，拐进了外城区一个偏僻的小巷。

小巷不脏，不臭，看起来很整洁，但是弥补不了外城区或者说贫民区那种老旧的味道。磕了角的砖瓦诉说着这里居民的辛苦：忙得从早到晚只能果腹、养家、照顾老人孩子，但是更奢侈的比如改善居住环境什么的，明显是他们力有未逮的事情。

可在小巷的深处有一个木门，本来跟别的房子一样，木门是老旧的，漆皮是褪掉的，还应该到处有磕碰的碎片。这扇木门却是不同，好像被人用很锋利的东西切割了一遍，露出木质的、崭新的纹路条理，边角有一块磕碰比较大的，还切割出了平滑的斜面。

阿古推了推门，没推动，是从里面销上的。他伸手敲门，一下，两下，三下，一直都没人应，干脆加大了点力道，嘭的一声把房门‘敲’出了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这里没人，也没值钱的东西。”有人在里面说话。

阿古听到这个熟悉的沉稳男声，笑呵呵地回话了：“值钱的东西或许没有，但是值钱的人肯定有一个。熊无缨你堂堂残熊道少司命，二品大员，400年修为的陆地游仙，难道不比这个破房子值钱吗？”他伸手进去把门栓拿开，推开门就看见迎来的一个壮硕的男子。

男子满脸愕然，稍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出来。“寒舍简陋，这......”熊无缨从屋里招来一个木头椅子放在地上，用手抹掉半寸厚的椅子面，这几天落下的灰尘当然也一起抹掉了。他指着椅子说：“阿古大人请坐，熊无缨将死之人，也只有这点干净能够待客了。”

“太简单了点吧，连杯茶都没有？”

“这个真没有，熊无缨将死之人，还要那些俗物作甚？都丢掉了，丢掉了。”熊无缨笑得尴尬，但是也很开心。他以为自己会静悄悄的结束自己的生命，最后的一刻有人探望，总归没了那丝寂寞。他笑着从井里打水，用真元煮沸了，端到阿古的面前：“白水一杯，就别说熊某待客吝啬了。”

“可还是很简陋。”阿古没接这碗水。

熊无缨楞了一下，一点怒色从脸上显现出来，随即苦笑了一声，说：“简陋就简陋吧，正好节省点时间。熊某还要感应血脉的联系，要是断掉了，熊某还要赶着跟妻儿黄泉相会。呵呵，你别笑话熊某，这世上没了六道轮回也没了黄泉，但总归留点念想吧？”

阿古摇摇头，接过白开水一饮而尽。啪！他摔碎了粗瓷大碗，指着熊无缨的鼻子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发抖，他笑得肚子都要裂开了，丁点眼泪也笑了出来，仿佛他看见熊无缨是看见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件玩物。

熊无缨怒容满面，挥手打碎了半栋房子，“阿古小儿，何故嗤笑熊某？！！！”

阿古收住笑，没忍住，噗呲一下又笑了出来。他救熊无缨是惜英雄重英雄，搁在现代人的思想上来讲，熊无缨就是那种为了保护‘清官’不惜身家性命的仁人志士，古代的传说里有，现代社会早就看不到了。他好不容易靠在井口边捂住了笑疼的肚子，看见熊无缨生气的脸，哈哈哈的又笑了起来。

“理解不了，我真理解不了。”他笑得喘不过气：“我是来看英雄的，没想到看见个狗熊，亏我废那么大的力气。”

“熊某怎么成了狗熊？”

“哈哈你别生气，哈哈，好吧，要是我遇见了这种事情，肯定是要自己亲人的命，我没你这么伟大。但是我想错了，我以为你会跟佛门拼命，杀一个够本，杀多了，就当给自己妻儿弄些陪葬的奴仆好了，你竟然留在家里等死，还准备了小刀......喂，你这把小刀不是切肉的吧？以前是拿来切猪肉？还是狗肉？”

咔擦一声，小刀被熊无缨捏碎了。这一刻他真有干掉阿古的想法。

“你也不怎么样！我以为你不求名利，为了大唐繁华做了很多努力，是个超过学林宿老般的大人物，没想到是个黄口小儿，对个将死之人徒逞口舌之利。”熊无缨不甘示弱，唾沫星子喷成了雨。“对了，还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怎么说熊某也是放过了你，你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阿古一个劲摆手，“容我先缓缓，笑得肚子疼。放宽心吧，你的妻儿死不了，你也用不着去死。我跟学林宿老说了，他会找文町佛谈的。”

“学林宿老没这么大的分量。”

“加上四海龙王和整个道门呢，对了，学林宿老也不是个喜欢单挑的吧，在缉风卫里安钉子，你觉得皇帝会坐着干看？不去落井下石？”

熊无缨一下子红了眼珠子。

大唐最强的有五股势力：儒、道、佛、妖，还有君临天下的大唐官府。其中大唐官府当然是最强大的那个，其次就是佛门。他考虑过进殿面圣，考虑过让皇帝出面要回自己的妻子儿女，但是佛门以出家人自居，向来谁的脸面都不给的，他不敢冒这个险。

可阿古做了什么？儒家、道门、妖怪一族，连同大唐官府一起对佛门施压？就为了他一个小小的熊无缨？他不认为阿古会胡乱说话，但这更让他难以想象——阿古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我值得吗？”他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反正我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没事了，安下心。你没对我出手，还跟我说了佛门针对我的阴谋，我想把你当自己人的，做这些只是小事。”阿古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要是白昂之他们的话，他会做得比这更过。

付出一点对他来讲什么都不是的代价而已，他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