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的人就是想成仙,可靠不可靠的,暂时用着就行。”阿古随口说着,眼神不由的落在了街头的一角。那儿有几个扎堆的小摊贩,中间紧密的空隙中,站着一个熟悉的小女孩。
小女孩满身脏污,粗布的红色衣服到处都是缺口,很多地方还沾满了好像动物的粪便之类的东西。她吮着手指,眼巴巴的看摊贩后面的人,美人胚子的脸庞抹满了泥土都挡不住诱人的容颜。唯独可惜的是:她的眸子是灰败的,傻乎乎的没有灵光。
阿古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小女孩已经把视线放在了摊位上的包子上,白色的,散发氤氲的蒸汽和清香。她的口水流得更快了,肚子咕咕咕的叫了起来,可小贩厌恶的撵开她:“给老子滚到一边去,你这个东瀛女!”
“妞妞不是东瀛女,妞妞叫妞妞,妞妞有名字。”小女孩哭了起来。
“你就是东瀛女,还想暗算我大唐官员,滚蛋,这里没你的吃的!”小贩狠下心说。
大唐,特别是中央的都城长安,乞丐是不存在的,顶多有些外地的流民逃灾而来。长安城从来不拒绝流民,还置办了专门的施粥点,确保流民们找到合适的工作前不会饿死。可是对这个小女孩来说,不管是施粥的地方还是长安城居民善良的心,都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记得上次吃饱饭是几天前——她和富贵人家的看门狗抢吃的,总算吃了顿饱饭。
胳膊上的狗牙印隐隐作痛,摸上去还有破裂又渗出的血迹,“好疼啊,但是吃饱的感觉好舒服,还想吃饱。”为了吃饱饭她努力争辩:“妞妞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妞妞记事的时候就在这里,妞妞是长安人,妞妞不是东瀛女!”
“你就是......”
“咳咳。”
小贩挥着面杖撵人,这时一声咳嗽打断了他的动作。他扭头一看,笑容立马堆了满脸,“是少司命大人啊,多亏了您告诉小的,不然小的不知道要被那个东瀛人骗多久呢。”这个小贩还是熟人,是那个卖‘寿司’的小贩。
阿古笑了笑,拱手说:“老板生意兴隆。”指了指摊子上的包子,“来两笼,算了,五笼吧。”
小贩麻利的端了五笼包子下来,“少司命大人赏脸,这次必须要小的请客了。上次您给了那么多钱,小的怎么都有的赚,这次万万不能收您的钱了。”
阿古摸了摸口袋,笑着点了点头。
他现在哪来的银子,给灵石的话,对小贩说不上是祸是福。他把肉包子接过来,递了一笼给白昂之,白昂之也笑着吃这平常不看在眼里的食物。“唔,还挺香!”他大声笑道。
“是吗,我也尝尝。”阿古也拿了一个咬了,顺手塞了一个给妞妞。
妞妞惊讶的盯着他,“给我?”不等阿古点头,恐怖的饥饿感就让她忘记了一切,抱着肉包子啃了起来。阿古笑眯眯的看她,白昂之也笑眯眯的跟着阿古看过去,只是白昂之的眼神有点冷厉的味道,想要杀人。
“就是那个把你引出长安城的?”白昂之笑得更开心。
“是啊,记得我把她扔了下去,竟然没死。看样子应该是摔坏了脑袋,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小心跟喵帝一样长了小尾巴。”
“哈哈。”对白昂之的话里有话,阿古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妞妞的小脑袋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妞妞叫妞妞,妞妞是长安人!”妞妞连忙叫喊了起来。
“长安是哪个国家的啊?”
“是大唐!”妞妞的眼睛亮了,饥饿都顾不得,吐出包子大声喊:“妞妞是长安人,长安是大唐天朝的国都,妞妞是大唐人,是天朝上国的人!”
“很好,都给你。”阿古把五笼包子都推了过去。
“真的给妞妞?”小女孩哭了。
“给你了,吃吧。”
阿古就这样看着小女孩吃饱肚子,把剩下的包子打了包。他想了想,招来井楼的小二哥取了500两银子,连同包子一起递给了小女孩。
“给我?”妞妞吓得发抖。
“拿着吧,300两买个小房子,起码有个家。剩下的200两能让你过活到长大,到时候就能做工养活自己了。”
“可是妞妞,妞妞......”小女孩急的又哭了。
“给你就拿着,记住哦,你是大唐人,因为这个哥哥才帮你的。”
“嗯!”小女孩狠狠点了点头。
她三步一回头的往外走,忽然听见阿古喊了一声,连忙跑回来把银子递给阿古,瘦小的肩膀颤巍巍的,却很倔强地说:“大哥哥也缺钱了?妞妞还给你。”
白昂之噗呲笑喷了。
阿古摇摇头,把盛放银两的小包裹打开,在50两一锭的银锭子上挨边刻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刻得很仔细,没有损伤银锭的分量,同时又把自己的名字手迹清晰的印在了上面。妞妞看着他这样做,歪着脑袋很有兴趣的样子。
“这是字吗?妞妞不会。”
“是哥哥的名字哦,刻上这个就不会有坏人打你银子的主意了。哥哥很厉害的。”阿古把包裹小心叠好,给女孩递了过去。
小贩认真的看着这一切,过往的行人也把这一幕深刻的印在脑海里。他们会把这件事情传扬出去,确保不会有不长眼的小毛贼做下误人误己的事情。
小女孩走后,人们忍不住议论起来:
“阿古大人好心肠啊,那可是害他的人。”
“你懂什么?阿古大人是因为‘大唐’两个字。那个小女孩觉得自己是大唐人才会这样。”
“我还以为阿古大人跟传言里一样杀人不眨眼呢,原来这么好心......”
众人的议论没让阿古的表情变化半分,唯独白昂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略微安慰了一下。他知道阿古在想些什么——某些时候,阿古的心比玻璃还要脆弱。
他可以对敌人痛下杀手,屠城灭国也在所不惜,但是面对孩子,阿古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世人只知道一个东瀛的小女孩把他引出了长安,怀藏毒刃暗算了他,只知道他因为这件事情大发雷霆,出兵灭了东瀛使馆满门——这是很暴戾的一件事情,因为复仇屠人满门,按照伦常来讲,显然是比较过分的事情。
以至于很多人把他当成冷血的屠夫,血腥的刽子手,他不只拒绝了大唐以仁对外的政策,同时也在长安人的心里刻上了‘屠夫’的名声。没人愿意可怜妞妞,不仅是因为暗算大唐官员的愤怒,还有很多的‘不敢’。
阿古抬头45°角望天,这件事情过后,应该也有人说他矫揉造作吧?但是有什么关系,他在乎吗?
不在乎。
就像他只是怒斥腐儒的滥意的‘仁’,从不解释自己为何有那么多的怒火一样,他根本不在乎世人的说法。他只想父母长生不老,当然,生活在一个繁华安宁的世界就更好了,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他看不得孩子被洗脑,所以怒闯人间界的佛门老巢,也看不惯东瀛把小姑娘培育成杀人的凶手,灭满门是最好的下场。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最晴朗的阳光照在了脸上。
“回去吧。”他对白昂之低声说。
街头一角,一个壮硕的汉子紧盯着阿古,他看见阿古帮助那个小女孩,也看见了阿古脸上的笑容。他握紧怀里揣着黄色绢布的手,猛的用力,充满高贵的明黄变成了细碎的灰色的粉。
“腐儒说仁,求名?求利?求权?求长生?”熊无缨剧烈地喘着粗气,一双大眼似乎要把阿古从里到外的看透。他低声对自己说:“阿古没在乎过自己的官职,他不求权;没给自己辩解过,他不求名;印刷学说所收甚菲,他不求利;他的年纪尚青,求长生也是说不得的......”忽然苦笑起来,黄豆大的泪珠哗哗滚落。
熊无缨带着哽咽大声笑:“你不求名,不求利,不求权,不求长生!可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唐千秋万代,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这样的人,让我怎么动手杀你?”
“全家死绝,死绝......死绝又如何,我熊无缨全家老小的性命,又怎么能补偿你的半根小手指?阿古,好个阿古!”
他大笑着走进井楼,没过多久,更开心的走了出来。
“这里的佛门比观世音毒多了。”白昂之吸了口气。罗先冷哼了一声,杀气浓郁了起来。
熊无缨可是带着龙袍来的,以他的实力,悄悄在阿古的房间放下龙袍是很简单的事情。这经不住别人查,但以熊无缨的身份,没人比他更快。
佛门指示他放下龙袍,接着立刻以残熊道少司命的身份把阿古镇杀。残熊道是大唐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有先斩后奏之权,虽然有可能被欧阳休等人轰杀至死,但最起码的,他的家人可以活下来。
熊无缨把事情的因果详细说了一遍,带着必死的惨然,大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