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海才不管香菱,对香梅说道:“好了,好好的作什么死?扰了小姐看书,有你好果子吃。”

香梅闷闷不敢在说话,雪海说她都是为她好,她们是打小就一起分到这幽兰院来伺候四小姐的,情分不比其他人。

她这点子心眼还是有的。

见两人都安静下来,雪海才又出去。

顾解舞不是不知道其他人欺负排挤香菱这事儿,便是之后却是更加待她好,还赏赐她毛袜冬靴。

为的不过是激起下人们之间的隔阂,若是奴才们都是一条心,她这个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的小姐被架空只怕是早晚的事。

驭下之道,工于心术。

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没什么忠诚可言,若说绝对的忠心,那边是对自己。

她从来都觉得脖子上横着一把刀的,房梁上也给她预备着白绫一条的,对待下人们,便是越发的严苛。

王妃表面上尚能容忍她,可她心里面到底打的什么心思,没有人知道。

顾解舞很怕,非常害怕,自己某天醒来,便是成了那猪狗都不如的东西。

香菱的出现便是最好的例子。

曾几何时,她也是簪缨之家的金枝玉叶,如今却是什么模样。

生于这个时代,女子的荣辱生死具是依靠着父兄的,作为曾经独立的个体,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所以对于下人们之间的争执,她是乐见其成的。

雪海进入正屋里边儿,隔着山水屏风见自家主子躺在了美人榻上,底下是白狐毛皮草。

顾解舞躺在上边儿,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凉州地处北疆,女子生的多粗壮魁梧,这镇南王府上从天南地北来的人多,奴才更多,倒是不觉着。

可出门一瞧,便是能看出这南方人和北方人的不同来。

像顾解舞这般姿色的少女,饶是放在京中,也是极其出挑的人物,可偏生身在了这偏远之地,还被关在了这内院之中。

她的美丽,又如何能被知。

端是顾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不识。

雪海也替自家主子着急,似四小姐这般的年纪,还未觅得良婿,如何能让人不急。

顾解舞是着急的,至少,她想找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共度此生。

可是深闺之中,哪里由得她做主。

便是想着了法子,她要那些个青年才俊,都往她这边来。

那首香雪海,便是她抛出的饵。

这个时代,女子虽然不是不能读书,可大家闺秀是很少抛头露面的,可偏生那些个世家子弟,喜欢对贵族中的适龄少女们评头论足。

否则,也不会有——顾家三郡主,琴棋书画棋的美誉了。

只是这话里话外,都把顾解舞这个四姑娘忘记了。

不论是别人有意或是无心,顾解舞是上了心的,她并非自命不凡,可怎么也比这里的土著们知道的多谢,难道将来真的要和父王安排的人将将就就的过一生?

如此想道,总是不甘心的。

她才十四岁,如何能就这样凋零。

有人要她活的像一阵风,她骗不,她就算是风,也是沙尘暴,要大家都记得她。

记得她顾解舞,好歹在世上来过一回。

那首诗说不上惊艳绝才,可立意新颖,文风清雅,的确像是出自一个闺阁少女的手笔。

二月二,龙抬头,她便是要把这风筝送出去的。

想了许久,便是又纸上写了起来。

葬花吟,曹公文字名满天下,这也是她从前喜爱的。

顾解舞记得,这首词前世可是还有歌曲版本的,她便是拿起了多年不曾谈起的古琴。

明年兰若寺上香,是有机会认识那些个世家子弟的,她的美名,也要那时候传出去才好。

世上男子如此多,她总要选一个和心意的。

最好能和自己琴瑟和鸣。

想到此,她对自己讨厌的枯燥练习也有了兴致。

冬日里,外面白雪皑皑,唯有寒梅绽放,冷香四溢,幽兰院中寂寂无声之中,响起一股清泉流水之音。

顾解舞轻轻开了嗓子,自弹自唱起来。

葬花吟虽好,但不是什么吉利的话,眼下不过是元宵刚过,还在正月里。

她唱了一遍,问雪海如何:“可还听得?”

雪海想说这弹唱之词不过是歌舞伎之列,实在是不适合四小姐的身份,可小姐连荒废了一年多的古琴都愿意碰触了,她如何能给四小姐颇冷水。

笑道:“词儿好,曲儿好,弹得好,唱的也好。”

连着四个好,顾解舞不信了。

多么明显的阿谀奉承之言。

顾解舞不怪她,说道:“让香菱过来。”

雪海应是。

再去耳房,便是看见香梅正在嗑瓜子嚼胡豆,香菱一个人坐在原位置上,哭成了泪人。

乍听四小姐要见她,赶紧的用帕子擦了脸,可双眼通红,任是谁都看的出来,她这是哭过了。

顾解舞见她脸上的泪痕,想必是因为刚才听了这葬花吟,这词虽是清丽婉转,却是感怀深刻,香菱懂文,更是能解其中意,听歌而伤情,那是自然。

她问香菱:“你上过女学,又是从京城来的,觉得我这词曲如何?”

说白了,就是相信香菱的鉴赏能力。

雪海暗自在一旁纳罕,香梅之所以那么讨厌香菱,就是因为这个。

香菱忍住哀伤,一副随时都要哭出来,却始终强忍住的模样,若是顾解舞是个男的,只怕一颗心都会被她哭化了,可是顾解舞是女的,内心还是个女汉子。

见她这样,不由想起了白莲花这一词。

可再好的白莲,都只是她的奴婢。

香菱哽咽不成声道:“小姐的词曲,是极好的,可就是太悲伤了,奴婢听了都情不自禁。”

这是在给她自己的失态找理由。

顾解舞随意拨弄着琴弦,嘴角带笑:“你是听着我的曲子在哭你自己,无碍。”

香菱吓得不敢再抽噎,四小姐就是再喜欢她,她也不该在正月里在小姐的屋子里落泪。

雪海本想教训一下香菱,可见顾解舞没发落香菱的打算,便噤声了。

顾解舞起身,她给自己打了七分,看情形,她唱的还能听,否则香菱怎么哭成泪人模样。

香菱起身告退,雪海收起了古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