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深入(二)(1/1)

第二十九章 深入(二)

“哟嗬!”看着远处炸开的步兵天敌、钢铁堡垒,几个趴在沙丘后面的美国大兵禁不住欢呼起来。毕竟坦克作为步兵天敌的传说已经深深烙在每个陆军士兵的心中。见了屁股后面冒烟的就快跑,被小股步兵奉为圣旨真理。如今,亲身感受到科技差距带来的生死之别后,幸存的希望重新在他们心中燃起。

“快转移!转移阵地!”在狼群里待的时间长了,还真不习惯看到战场上竟然有人比我还迟钝。我不得不伸手拉住身边女兵肩上的救生带,把正在欢呼的“小甜妞”拖离了已经暴露的发射点。

还没跑出两步,重型车队奔驰引起的大地微震便静止了。我知道这意味着逃离阵地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于是越发拼命地蹬地希望自己能飞跃而起远离身处之地。松软的沙地让人感觉如同跑在口香糖上一样,扛着百十公斤的发射站更是没有可能跑得快。即使这样,背着大包的唐唐也落后我五米之遥。

“嘭!轰!轰!轰!”刚才所隐匿的沙丘被炮弹贯穿,巨大的沙浪夹杂着浓烟从屁股后面席卷而来。顾不上肩头的武器,我抛下负担便一头栽进了沙土中。沙浪从我背上袭来,兜住头盔的外檐拼命地向前拽,下巴的头盔固定带勒在喉结上方阻断了气管通道,憋得我无法呼吸,仿佛有人抠着盔檐想把我脑袋从脖子上拔下来似的。

接连不断的炮弹在四周爆开,气浪一波高过一波。头盔越勒越紧,过度缺氧让我感觉自己的脸皮发麻发胀,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出现在的脸色一定是“紫气东来”,“祥瑞”得不得了。短短几十秒的炮袭如同几个世纪一样久,怎么也结束不了了。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挺过这一阵的意志越来越松动,手指也开始拼命地在盔带上抠扯起来,想把这要命的东西解开。终于解开了后,气还没喘匀,冲击波又钻进了松开的盔缝,像吹风筝一样把它带上了高空。

拥有时不珍惜,失去了才觉得后悔。这句话用在这时虽然有点儿意境不符,但的确是我此刻心中所想,尤其是在沙石像小刀一样刮着裸露在外的头皮后。

“空中支援呢?”我在无线电中大声咒骂着,“学生军的飞机都到了,他们还不到?靠!”

“呸呸!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听起来狼人也处于黄沙埋身的惨状中,“老子都能看见哈迪斯的地府长什么样了。”

刚才呼唤的美国兵现在也没有了声音,再也没有人为刚才击毁了几辆老破车高兴了,一个个像鸵鸟似的拼命把脑袋往沙里钻,仿佛薄薄的沙层便可以抵挡致命的炮弹一样。

“美国佬……可……没有警示……过我们这里有……这么大的车队。”刺客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无线电通信出了问题,“美国人……那1000多颗卫星……干什么用的……”

“注意!刺客。注意!刺客。检查你的通信设备,检查你的通信设备。我听不清你说什么。”我按着喉结上的振动式话筒大叫起来,边叫边检查自己腰上的无线电接收器。我也弄不清是他的设备坏了,还是我的坏了。

“该死!”刺客的声音在炮声中消失了片刻后,重又清晰地出现在频道中,“兄弟们,卫星传输电台没来得及弄下车,看样子成炮灰了。大家把单兵电台从被动模式调成主动模式吧!”

“靠!这样的话,我们的通话范围不就局限在30公里内了?”我把无线电从被动调成主动模式后,大家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就在我调好无线电后,坦克的炮声意外地戛然而止。我担心对方停炮是开始向这里挺进,于是拿过趴在我身边的唐唐的望远镜快速爬到坡顶,伸头向远处观察,透过没有夜视仪和热成像的普通望远镜,除了几个红点,其余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破东西!我在心中咒骂着又滚回坡下,在沙面上寻觅了半天才找到已被沙子掩埋过顶的陶式发射站。等我费劲地把它拖到坡顶架好再看时,对面远处的坦克已经掉转车头,沿着车队远去的车辙快速驶离了这里。夜幕中,只剩下被击毁的四辆老式坦克冒着烟在远处“呻吟”。

“怎么回事?这些浑蛋竟然跑了?”狼人刚把反坦克导弹重新装弹,还没来得及架好,听到我的话,同样不可思议地抱着望远镜冲上了沙丘。

“简直不敢相信!”狼人坐回沙面上,回头看了看身后熊熊燃烧的车队,“我们这是死里逃生呀!”

“没错!奥丁大神保佑。刚才差点儿要了我的小命,咱们怎么这么倒霉?竟然碰到学生军压箱底的家伙?”托尔提着一个瘦小的美国兵从沙子里钻了出来,随手将他向地上一扔,便瘫坐在那里。

“太奇怪了!他们要是冲过来,我们顶多再打掉两辆坦克,他们那么多人搞定我们简直易如反掌。看看食尸鬼那家伙,竟然连支长枪都没有。难道他打算用手枪干掉一个坦克营的重型部队?”刺客抱着枪从远处的黑暗中凑了过来,来到车队近前,看着燃烧的军车和我手里可怜的MK23,摇摇头笑了。

“确实!”我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枪,“我还没有开始为战死害怕,这些人就跑了。是不是有人在后面追他们?”

“不太像!”狼人一直在观察这无法理解的奇怪现象,过了好半天才肯定对方的确走了,但他仍不愿背对已经无人的敌方战线。

既然脱离了危险,我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去为自己弄支枪。幸好我自己的车只是被炮弹掀翻了而已,虽然少了一半,但后面的屁股仍在。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那半截后斗边,里面多数东西已经不知哪里去了,压在车下的武器中也只有TAC-50的枪管仍是直的。

“我们伤亡重吗?”我整理好武器才开始关注那些美国兵的死活。

“全在这儿了!”水鬼满脸血但没有伤口,看来和他同车的“乘客”都“自然分解”了。我数了数面前的人,除了四个叫不上名字的美国兵,其他都是熟人。

“21人剩10个半,这种情况下已经挺不错的了!”我拍拍正看着地上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伤兵发呆的唐唐。

“他受伤了,需要医治。怎么办?”唐唐看着齐腰断掉却仍未断气的战友,慌乱地抓住狼人的胳膊摇着,急得双眼含泪,五官挤成了一团。狼人看着地上必死的二等兵后,扫了眼另外几名面色苍白的美国军人,抽出枪便要替这个可怜人结束痛苦,却被边上的唐唐等人拉住了手。

“你不能这么做!”肩部挂彩的杰丽早已趴在旁边吐了半天,因为正好有段肠子掉在了她的眼前。

“他的动脉血管被高温烧焦封闭住了,不会有大出血症状。我们就看着他痛死吧!”狼人收起枪的动作让眼巴巴速求一死的伤兵突然激动起来,可是失血过多的他张张嘴却说不清话,只能勉强挤出一句:“给……我!给……”

在狼人收起枪后,在场的人都看着地上的伤员相对无言,除了风吹过烧得正旺的军车时引动火焰的呼呼声,只有那人露在外面的肠子蠕动时发出的“吧唧吧唧”的粘连声,这样的声音在静无声息的夜空中喷洒着一种叫恶心的感觉。

“结束他的痛苦吧!能不能不要那么暴力?”破烂的大肠里泄露出熟悉的臭气,给人多了一种温热的感觉。在看着战友肠子散发的几秒钟热气后,唐唐等人便改变了主意。

“我来吧!”我拨拉开人群走到了那个伤兵的面前,从衣领下抠出一颗不大的胶囊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氰化物,吃下去便会死,但很痛苦。”我又拿出一支吗啡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一支吗啡,我给你颈部注射后,你就会陷入昏迷,然后我会给你放血,你不会感到疼痛,在梦中便到了天国。”

伤兵的眼神在我手中的两种药物上打转,那为难的表情让我感觉自己很残忍。让一个不想归去的人挑选自己的死法,比亲手解决敌人要更刺痛我的灵魂。剧烈的痛苦没有给他时间仔细考虑,迫使他的眼神停在了氰化物上。

我把药丸放在了他的牙关,示意他如果准备好了便可以去了。他感激地看了看我,但仍下不了决心合上牙关。他颤抖着留恋身边的一切,那目光几近贪婪。但当最后从大家的目光反射中看到自己恐怖的残躯时,他终于绝望了,也醒悟了。

他合上了嘴,氰化物强烈的反应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缓缓地,如同沉浸在瑰丽的夜色中,他的眼神舒展了!

看着星光代替了他眼中的神采,我伸手扫合住他的眼睑,把士兵牌扯下来递给身后的唐唐,然后没话找话地对其他人说道:“好了!既然我们和基地失去了联系,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告诉我山里要寻找的那支武力搜索队的频段是多少好吗?”

沉默!

“那附近的英国佬呢?”

还是沉默!

“OK!我们没有了卫星电台,没有车,也没有了水。而基地在200里外,任务目标位置不明。”我感觉脚底下黏黏的,抬脚一看发现左脚军靴中间嵌着一块弹片,裂缝边上黑乎乎地粘了一片沙粒。我伸手捏住弹片露在外面的尖角一拽,一片菱形铁片带着血水从我脚底转移到了我手心,“太棒了!现在我要用一只挂了彩的脚去爬那该死的山。真是个好运的周末!”

“我们都这样了,还要去爬山?还要去救人?”那几个叫不出名的一等兵听到我的话,立刻不情愿地跳了起来,“现在,我们才是需要救助的对象,我们应该呼叫救援。”

“让我来告诉你,孩子!你们的无线电隔层楼都听不清,你还想什么?想飞机从我们头顶飞过的时候再和他们打招呼吗?”刺客收拾好东西,径直向远处的山区走去,“而且动动脑子,如果你在家门口发现了不怀好意的敌人,会放心地让他在那里等援军来吗?也许那些装甲部队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理我们,但我拿脑袋和你赌,天一亮大批晚上没有夜视仪不敢过来的学生军武装,会像潮水一样涌来。”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再过两三个小时便天亮了。托尔他们都知道刺客的话绝对是正确的,于是便跟上他向山区进发了,只有那几个美国兵看着地上的尸体为难地伸着脖子对我问道:“我们就这样把他们丢在这里?如果那些人来了,不会破坏他们的遗体吗?”

我脱下军靴,从边上死人的脚上脱下他的防寒靴换上,没想到竟然不是军队统一配发的,而是意大利的Scarpa登山鞋。这靴子虽然尺码大了点儿,但还不错,挺舒服的。好命!

“长官?长官?”我正为弄到双非常满意的靴子高兴,没有注意到那几个美国军人的问话,直到他们开始拉扯我的袖子,才转回注意力:“什么?”

“他们的遗体怎么办?就扔在这里吗?”

“你们想背走?”

“我……”刚才责问我的大兵看了看满地的碎肉无言以对了。

“把大块的扔到火里烧了!弄完了要记得跟上。”我跟在狼人他们后面向山区走去。在走了两公里后,唐唐他们便从后面追了上来,而且没有背着尸体。

经过被击毁的坦克旁时,我们停下片刻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21世纪的武器对付20世纪60年代的老家伙,虽然胜之不武,但仍心有愉悦,闻闻钢铁炙烤过的气息,也很有成就感。

等我们走到了山脚下学生军武装经过的道路时,我们也从遗落在地上的东西上明白他们为什么放过我们了,那是一袋印着UN字样的大米。在开战前,阿富汗学生军政权官员从联合国在阿富汗的一个粮食援助办事处夺走了大约1400吨粮食。现在数万学生军躲藏在深山中,不能吃石头过日子,想来这个车队运的便是那些抢来的粮食。

“看来,你们这一仗可是有得磨了!”我向边上的美军咋舌道,“有了这些粮食……够他们躲在山里看上几年雪景了……”

其实我还保留了半句没有对这些新丁说,那便是如果这些家伙走这条路进山,那么前面等着我们的绝不会是几十人的小股流寇。我对这次进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