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丑曾经在山上救过一只受伤的野狼, 大雪天,深夜里,那狼踩中了猎夹,后腿被夹住, 夹子系在树上, 挣脱不开, 绝望的躺在雪地中哀鸣。
云丑最开始的目的当然不是救狼, 而是想捡个漏,他是个眼盲, 本身根本不具备捕猎的能力,只能捡着这样雪夜,寻常人根本不敢上山的时候, 寻着猎户白天布下的陷阱,碰碰运气。
这种截胡的几率不大, 要是被人逮到也会很麻烦, 雪封山的时候, 从小路上山万一滑到雪坑,更是有致命的危险,但是临近年关,要是能捡漏个兔子哪怕是只松鼠,对于买不起任何荤腥的云丑来说, 都是个肥美的年。
他虽然眼盲, 却常年在山中转, 地形再熟悉不过, 况且而黑夜和白天对他来说,也并无差别,要是平日里晴天,哪怕午夜他也是不敢出来的,偷人家的猎物,要是被码住脚印,会非常的麻烦,但是这一夜不同,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寻常人几乎无法视物,就算有脚印留下,也会很快被掩盖。
这样得天独厚的机会,一年也很难遇见几次,云丑刚在山中转了一圈,就遇见这样难得的猎物,当然不可能放过。
他并不知道狼伤都什么程度,不敢贸然的靠近,只得蹲在不远处,嗅着空中的血腥,耐心的等着这狼血流尽冻死,再上前。
那夜一丝风也没有,大雪却下的疯了一样,云丑等在受伤狼的不远处,每隔一会,就要手动把身上堆积厚厚的雪抖掉。
等到半夜,那狼也没有死,而是一直一直在哀鸣,却声音越来越小,云丑冷的快要成冰块,再不动手,万一雪停了他就没办法借助雪来掩盖脚印,这样一匹狼卖到镇上是一笔不小的钱,可云丑不能拖到镇上去卖,他没有打猎的能力,如果突然拿出猎物,会被丢了猎物的人找上门。
他只打算弄点肉吃,不能再等,也不能白等,狼的哀鸣渐渐微不可闻,被大雪整个埋住,应该是已经油尽灯枯,云丑捏着小刀走上前,摸上去的时候那狼却带着兽夹突然窜了起来,把云丑猝不及防的扑在地上。
云丑当时是以为自己完蛋了,那狼虽然带着兽夹,他倒的距离却刚好够狼咬断他脖子,带着雪沫的皮毛沾到他颈间皮肤上的冰冷,让云丑恐惧也让他绝望,太大意了,这一次必死无疑了。
但是想象中被尖牙刺透脖颈的却久久没有到来,那冰冷的鼻尖,在他脸上个脖子上拱了好几圈,最后轻轻的发出一声几近呜咽的哀鸣。
一声接一声,云丑并不懂得狼语,却能从这凄苦的呜咽声中,听出哀求。
这狼是在求他救它。
湿乎乎的皮毛蹭在他的脸颊,云丑坐起来,那狼就将脑袋钻进他的怀里,雪下的天似乎都漏一般,一小会的功夫,云丑的身上腿上全是雪,鼻尖全是狼身上传来的血腥,蹭在他腰间的脑袋,是云丑子爹爹去世后,第一次入怀的活物。
云丑抬着冻僵的指头捋了把湿乎乎的狼毛,那晚上到底还是冒着被反咬一口的风险,掰开兽夹子把狼放了,那狼到底没咬他,自由之后就跑了。
云丑十个指头都被兽夹子的尖刺划伤了,小刀丢了,下山的时候还滚到了雪坑里头,爬出来到时候天都亮了,一晚上什么收获也没有,还受伤,又冻的病了。
那一场病云丑没钱去看大夫,只得自己胡乱嚼点自己挖的草药,生生咳了一冬天才见好。为此云丑后悔了好一阵子。
直到第二年夏天,云丑采药走出了平时的范围,那地方药材多,他又是个瞎子,黑了天也无知无觉,最后背着满满一药篓子草药,要下山的时候被狼群围了。
他没被撕碎,只受了一点轻伤,听到了熟悉的呜咽,被湿乎乎的鼻尖拱了半天,还被毛茸茸的脑袋钻了怀,粗粝的舌头舔了他的伤口,那回开始,云丑进山采药总能遇见狼,只不过,再没有一次受过伤。
还曾经被扯着裤脚邀请进过一次狼穴,腥乎乎的,摸了小小的狼崽子,云丑不知道这山中是不是就那一波狼,但是他猜想他救的应该是个狼头,自那以后再进山采药,他不用担心什么时候身上没有被太阳照射的温暖感,要急匆匆的回家。
这算是那狼对他的救命之恩的报答,云丑甚至觉得,畜生要比人好多了,
而此刻,从良湿乎乎的脑袋往云丑的怀里一蹭,吭吭唧唧的像极了云丑曾经救的那只狼。
云丑笨拙的撸了两把从良的脑袋,突然顿住,他一直都知道这“怪物”不是人,出现的诡异,缠着他缠的诡异,对他好的也让人不解,想到晚间吃饭的时候,这“怪物”在桌边拱他脖子的模样,和此刻脑袋在他怀中乱蹭的熟悉感,云丑突然有一个奇幻加魔幻的想法,会不会,会不会……
云丑低头嗅了嗅从良的头发,不是熟悉的动物身上腥乎乎的味道,皱着眉轻轻的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是不是……那匹狼?
“嗯?”从良蹭着云丑的腰,抓着云丑的手给她揉胃,没听懂云丑问的什么意思,刚要回答,系统突然抽风了一样在脑子里尖叫,“说你是狼,说你就是狼,是狼,狼!快说!”
“为什么?”从良还不解的问了一句。
“就说你是狼,你想不想快速的攻略成功?想就说你是狼!”系统不能解释为什么,因为那是剧透,但它能告诉从良通向捷径的答案,这是钻系统漏洞。
从良被系统坑了好多回,但是好歹也在一块混了一辈子,她后来也没少坑系统,阶级情感和信任已经在一生的相伴里无声的建立,她又始终傻气如初,于是虽然心里泛着嘀咕,还是选择信了系统。
“……是狼。”从良说的那一头雾水。
云丑却是直接僵住,难道是真的?是狼妖来报恩么。
要是真的,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卖掉他的妻主突然失踪,为什么这个“怪物”突然出现,缠着他,要养他,还不在乎他的相貌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生养,还说喜欢他。
云丑抱着从良的脑袋又闻了闻,虽然还是没有熟悉的狼腥味,却是将收集的信息往狼妖上套,几乎都差不多能套出合理的解释,这样就信了一半。
一旦相信这种荒谬的说话,云丑的脊背和精神都无声的放松了下来,一手捋着从良的头发,一手轻轻按揉着她的胃。
从良没注意到云丑的态度原地转变,但是系统却舒了老长的一口气,这回云丑大概就不会有事没事老惦记着戳死宿主了,同时系统也是佩服这世界男主的想象力的,连狼妖报恩都能想出来……跟它家脑壳没几根弦的宿主还真是天生一对。
揉了一会,从良还是疼的吭吭唧唧,云丑语调从未有过的平和,“没好吗?”他摸着“小狼妖”的肚子硬硬的,想到晚上他给添的那些饭,抿了抿唇,把从良的脑袋放到床上,摸下床推门出去了。
从良只当云丑去上厕所,脑中问系统,“为什么要说是狼?”
系统:“他喜欢狼。”不能剧透可以歪曲事实。
“啊?喜欢狼?”从良不是很懂。
云丑到厨房的药篓子里,翻翻嗅嗅的找出两小段草根一样的东西,洗了洗拿着回屋。
“你把这个吃了。”云丑把洗好的草药递给从良。
从良接了就往嘴里送,她反正对云丑放三百六十个心,给饭吃不进去都硬吃,更别说两截草根子。
这种全心全意的顺从和信赖,有点取悦了云丑,草药吃下去从良枕着云丑的大腿,又缠着人给揉了会,过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她强悍的胃自行缓过来了,还是草药起了效,从良跑外头尿了泼尿,顺道放了几个屁,胃就不再那么过分的胀着疼,剩下一丝丝阵阵的疼,对于她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云丑躺下了,背对着从良,黑暗中从良叼了一会被角,脚丫挣扎的挠了几下床边,偷偷摸摸的掀了云丑的被子一个角,把小手伸进去勾了两下云丑的后脊,见云丑没什么反应,得寸进尺的钻进去搂住了云丑的后腰。
云丑没推人没挣扎也没开口撵她,从良美滋滋的搂着人的后背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睡了。
当然云丑是知道的,他迷迷糊糊将睡不睡,被搂住了后腰,只轻轻的抿了下唇,却没动,这“小狼妖”还挺粘人的,云丑想。
看似荒诞的猜测,让两个人神奇的和谐了起来,系统每一天都颠着二郎腿在系统空间一脸老怀甚慰。
云丑对从良的态度完全的不一样了,这点连粗神经的从良也能感觉的到,早上偶尔她能喝到云丑熬的粥,虽然不好吃,但是亲人眼里出西施,情人手中出珍馐,她吃的十分心满意足。
两人早上一块进山,一个挖药材一个弄柴火,晚上从良天天窜被窝,云丑也都纵容,甚至她抓小鸡儿睡觉的毛病,有天早上起晚了,被云丑逮了个正着,云丑也只是淡定的把她手拽出去,还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种奇异的转变不能说是不好,但是从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云丑对她最近几乎是纵容的,时常摸她的头,晚上她枕着云丑的大腿上,云丑也会主动的抱她,但是就是不对劲。
这种亲昵让从良觉得别扭,云丑还不让她亲嘴嘴,从良绞尽脑汁的总结了下,发现云丑对她,有点像她妈妈对待家里养的那只黑白花的老猫……
从良问了两次系统,系统也没说出了子午卯酉,一直到有天晚上,从良趁着云丑睡着,亲了人的唇,云丑迷迷糊糊的醒了,也没生气,那双即便是瞎了也依旧闪着让从良沉迷光亮的眸子,无聚焦的对着从良,亲昵的摸着她的脑袋说不行。
云丑说,人妖殊途。
从良当时就懵逼了,我尼玛还人妖殊途,她把剧情翻出来捋了三遍也没找出云丑是个妖精的设定,那妖精是说她?
半夜三更,云丑脑中狂敲系统,“云丑为什么说我是妖?!”
系统沉默了半天,吭吭哧哧的刚说了一句,“他误会你是狼……”“妖”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咔嚓滋滋滋~~”,动静有点像她曾经听的那次系统电击直播。
从良赶紧摸下地,开门悄默声的到厨房进了系统空间,小方脸瘫在操作台上,小腿还在抽搐的蹬着,一见她显示屏就是大哭的表情,从良把小玩意扶起来一看,脑袋又不方了,这回差点塌成三角形,从良一问,小系统剧透攻略目标人物内心,被主系统电击了。
从良不是很懂,为什么让攻略的也是主系统,不让剧透的也是主系统,这简直就是矛盾,她又连线主系统了,这一回是给她的小方方讨个说法,主系统回答的很官方,说要是个个任务目标的内心都被剧透,攻略者就不会用真心了。
从良总也不好使的脑子又他妈的好使了一回,问主系统,你到底是让攻略者动真心,还是不让攻略者动真心,要是让动,三年时限一到就要强制剥离,不走就送精神病院是什么规定?
要是不让动,为什么不让小系统给她剧透目标人物的内心,让她好尽快攻略,这样不是神经病吗?
主系统不慌不忙的给从良解释了一大堆从良没听懂,但是最后从良听了一个重点,就是主系统马上要出台一个政策,还让从良参与投票,说是往后强制剥离取缔,攻略结束可以留到想留的时限,但是晚走一秒都要用一半的积分来抵。
一个世界的积分只要你三年晚走一会,积分就剩一半。攻略哪能那么可丁可卯,好多都是三年没攻略成,或者是这个世界没玩够,打个报告主系统就能给延期半年。
但是这政策一出来,一到三年不成功,再留在任务世界积分就剩一半了,这简直是霸王政策,是主系统变着法的降工资!
从良听了这个政策后,把给小方方讨说法的事情抛诸脑后,仔细算了一下,要是她到三年的时限不走,一个七星世界就剩下三十五万积分,再刨去系统常年吃面条和她兑换东西,最后一个世界能剩个十万算是多的。
这还是七星世界,要是一两星,剩的就跟找个饭店刷一个月盆子挣的差不多,还不够系统吃面条,这政策投票比例是赞成留的0,几乎全赞成强制剥离,攻略就是玩心,玩不起就送精神病院。
不过从良投的是赞成,唯一一个赞成,她一个月能挣两千就满足,任务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不流通的,她就算到最后白玩,能和喜欢的人每一世都白头到老,大不了最后找家饭店刷盘子挣钱,有什么不赞成的。
从良这边赞成票一投完她就出名了,系统空间大屏幕刷负分的一片,各个组的金牌攻略手纷纷加她好友要给她洗洗脑子,他们是来挣钱的好不了,嫖完就跑是王道,哪来的这么个脑残?
系统小喇叭一会的功夫嗡嗡的响不停,从良一个好友验证都没通过,给系统把脑袋手动掰回原型,让系统去吃点面条补一补,自己美滋滋的出了系统空间。
由于她系统空间进的匆忙,忘记了让系统定格时间,等她出系统空间的时候外头天都大亮了,她这一现身,还好死不死好巧不巧的正现身在云丑的身边,吓的从良一声惊呼没憋住。
云丑正在煮米粥,听见声音向着从良的方向大跨两步就把从良抓住,后推按在了墙上,抓着从良的手劲还特大,把从良掐的龇牙咧嘴不敢叫疼,完犊子了,她凭空消失又出现,这特么的怎么解释啊啊啊啊啊。
然而从良没想到,云丑竟然唇动了几次,什么都没问,最后松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洗漱等着吃饭。
云丑心里对从良是“小狼妖”还没有全信,今天刚打算试探个彻底,突然早上“小狼妖”就不见了,头一回云丑的心里有这种让人坐立不安的情绪。
他刚才其实问“小狼妖”的不是你去哪了,而是你会不会一辈子呆在我身边,但是云丑最后还是没问,他打算等今天彻底确认了“怪物”是不是“小狼妖”再说。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吃完早饭,云丑背着药篓,站在门口,这世界头一回对从良笑了下。
“我们一块儿上山吧。”云丑温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