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文良懂王家栋的意思,他说:“嗯,我能理解。说到这,你以后还要多提醒长宜,工作认真,敢于坚持原则,固然是优点,但要讲究方式方法,尤其是在贯彻上级指示精神方面,要尽量和上级党委政府保持一致,有不同的意见可以私下找领导谈,在其它一些场合,说话办事要注意影响,有时候上级领导布置的工作是针对大局而言的,不一定每个地方都要求一致,也不一定每个地方都要干出多大的成绩,领导也是允许有差异存在的。还有,要善于给自己创造和谐的工作环境,善于跟不同的领导搞好关系,最起码是工作的关系,要善于搞好班子团结,要沉得住气,要忍得住寂寞,哪怕权力被架空,也不要心浮气躁。说真的,他能走到今天跟他自身素质有关,但也跟方方面面的关系有关,你是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千万要注意,心里要有包容之心,一个干部,即便能力再强、再出众,有时没有包容之心也不行,要善于给自己的能力留下空白,为别人提供施展才能的舞台,要学会容人,还要善于容人,我们不是常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吗,就是这个道理。”
王家栋听了樊文良的话心里就是一咯噔,尽管樊文良说的这些都很抽象,但他知道樊文良是有所指的,肯定是有人在樊文良面前说了什么,这个人有可能就是朱国庆,甚至是岳筱!看来,这小子这次还真的挺玄乎!
但是,王家栋没有将樊文良说的话全盘告诉彭长宜,正如彭长宜猜测的那样,他对彭长宜是有所隐瞒。
他隐瞒的目的倒不是担心彭长宜对樊部长有意见,他担心的是彭长宜的接受程度,因为,经过十年的历练,可以说,彭长宜在官场上为人处世已经相当老练和成熟了,他还能保持着自己为人为官正直的秉性,敢于坚持原则,敢于坚持自己的主张,不畏权力,对百姓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实属难能可贵。王家栋可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尽管他后来出了事,但经历过多次变革的他,完全能感觉得出彭长宜的可贵之处。尽管在工作中,彭长宜很少喊口号,但是他对工作对百姓有一种朴素的感情,他始终认为彭长宜会成为一个好官,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官。他不想磨灭彭长宜这抹理想的色彩,也不想让彭长宜心里觉得没有阳光,他也十分清楚樊文良说这番话的含义,樊文良即便听到了对彭长宜的不实之词,但作为彭长宜的老领导,作为省委领导,这样说都是不为过的。提醒,警示,重于一切顺情好话,即便有些话过头都没有关系。
此时的彭长宜见部长不说话,就更加认定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尽管他不知道部长跟樊文良通话的全部内容,但先天的忧患意识,使他感到樊文良肯定听到了一些对自己的反映,所以他进一步试探道:“是不是樊部长听到什么了?”
王家栋抬起头,看着他,严肃第说:“听到什么也正常,关键是你自己怎么对待这些的问题。”
彭长宜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承认我对朱国庆有些过分,尤其是那次全市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但是,我作为市委书记,就是想让全市的干部知道我的态度。也许,你们会问,为什么不私下讲,或者在常委会上讲,非要在全市公开大会上讲?这个问题我跟关昊也说过,我有想法,但是没有机会讲,人家干什么事、开会研究什么问题,根本就不通知我,不需要我知道,事后都不跟我打招呼,我没有表露心机的机会。但我毕竟还是市委书记,我还有发声的权力,不然,全市人民就会认为我失职,会认为我丧失了市委书记的尊严!”
王家栋看着他,问道:“你是因为尊严才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么狭隘,别人不了解我,您再不了解我,我就委屈死了,我当然不是为了我自己,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感觉他这样做不对,上级也不该这样支持他,只是跟您说,跟别人不敢。”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我了解你,尽管这次有惊无险,但也是个教训,一把手,要学会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强势的市长也好,老实本分的市长也好,都要学会跟他们相处的艺术,我说过,书记是干什么的?书记就是琢磨人的,冲冲杀杀不是书记干的事,要琢磨你周围的人,琢磨方方面面的人。”
彭长宜争辩说:“从理论上来讲,您这话一点错都没有。”
王家栋知道他不服气。
彭长宜继续说:“不说别的,就说愈大拆收购荣曼公司这事吧,这个项目从开始就是我督办的,他是不是该跟我打个招呼?不但不打招呼,还……还做了一些有损于企业的事,跟您说句良心话,我从来都没沾过这个企业半分好处,说真的,对企业,政府操什么心了,除去拔毛以外,我从不认为给他们做过什么,他倒好,好端端的一个利民的项目,现在搞成这样!原来几分钟一趟车,现在十多分钟甚至二十分钟才等来一趟车,老百姓能不骂街吗?”
王家栋说:“现在还是荣曼经营吧?”
彭长宜说:“本来就不该是别人来经营,但这么一折腾,荣曼也没有心思经营了,愈大拆也没最后过户,因为剩下的那部分钱迟迟还没给清。那天我给荣曼打了个电话,我说让她去找愈大拆,要么将原先他支付的那部分钱连本带利还给愈大拆,合同作废,要么催他给清余下的款项,愈大拆安插在公司里的人整天不干事不说,还闹事,拉倒车,再这么下去,我看公交车就得全部趴窝。”
王家栋说:“这个国庆做得的确有点过分,他不该掺和这事。”
“何止不掺和。”彭长宜愤愤地说道。
彭长宜说:“反正和我没关系了,我也不再纠结这事了,不是我不容人,是实在没人可容。”
王家栋点点头,说道:“理解。”
接着,他们围绕着彭长宜这次职位变动的事,又探讨了亢州和锦安政坛上的一些事情,尽管王家栋早已退出政界,但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政界的关注,没有放松过对锦安的关注,他说:“你将来就是到了锦安后,也是要格外注意的,尽管关昊对你印象不错,但关昊毕竟是市长,对于人事问题,尤其是对你的问题,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所以,最好是不找事,少找事,老老实实地忍着。锦安,又高了一个层面,到了这个层面的干部,个个都是精英,好多都是从基层上来的优秀干部,岳筱本身就是从基层上来的,对基层的事他门清。所以,你在锦安,要想进一步出人头地会很难,这种情况就要保持现状,维持现状,工作以不出事为准。”
彭长宜说:“那些我不想了,反正我比他年轻,怎么也熬得过他。”
正说着,寇京海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他直接把从饭店带来的熟食送到厨房,然后手里拎着两瓶茅台酒和两条中华酒就进来了,将东西放在桌子上,跟王家栋说道:“孝敬您老的。”
彭长宜说:“什么孝敬您的,你分明是假公济私,顺带着自己喝。”
寇京海说:“我跟你说,我今天就是不喝我带的酒,就是不喝这个牌子的。”
王家栋说:“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比喝什么好酒抽什么好烟都高兴。”
三人在一起聊到很晚才散。彭长宜给老顾发了一条信息,告诉老顾让他早点休息,不用惦记接他了。
彭长宜是寇京海送他回住处的,寇京海又在彭长宜的住处呆到了十二点才走。
送走寇京海后,彭长宜这才想起了舒晴。
尽管已经半夜,但彭长宜还是给舒晴拨了一个电话,因为他从锦安回来的路上已经跟她说好晚上给她打电话,不论多晚,舒晴都会等他,这是他们交往以来的惯例。
彭长宜拨通了她的电话,响了两三声后,舒晴才接通,彭长宜笑着说:“睡了?”
舒晴懒懒地说:“就是眯着呢,也没有真正入睡。”
彭长宜温和地说道:“怎么还不睡?”
舒晴说:“有个男人跟我说,说晚上给我打电话,他电话不来,我不放心,所以不敢睡。”
彭长宜纠正她说道:“不是有个男人,那是你男人!”
舒晴不好意思地说道:“去你的,说不定将来你是谁的男人呢?”
“嘿,你怎么这么说?你可不能嫌贫爱富啊,我刚遭遇政治挫折,你就想抛弃我另觅高枝?你就不怕我受不了这双重打击,一时想不开去卧轨自杀?”
舒晴咯咯地笑了,半夜听着这幽默诙谐的典型的彭式风格的语言,姑娘的睡意就烟消云散了,她说:“别得了便宜卖乖了,没听说刚提副市长就去自杀的,那我们的组织部门也太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