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点点头说道:“好的。彭叔儿。”
晚上,彭长宜住在金盾宾馆里,他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自从娜娜知道父母离婚的消息后,他打电话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起来,他跟女儿说了几句话后,就挂了电话,他没有告诉女儿自己回来的消息。
九点钟的时候,他给樊文良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王家栋被双规的消息,樊文良显然很吃惊,他就大致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跟樊文良说了一遍,樊文良说道:“长宜,如果锦安有比较知近的人打听一下,如果没有知近的人就不要乱打听。”
彭长宜说:“明白,我想想办法吧。”
彭长宜放下樊文良的电话后,他就想到了戴俊苹,他想给她打电话问一下,但总觉得电话说不清楚,就想着去一趟,想起樊文良说的话,觉着还是打电话隐秘一些,他看了看表,觉得这会戴俊苹应该在家,他就直接拨了戴俊苹家的电话。
电话是靳老师接的,靳老师每个双休日都会回来,彭长宜跟老师寒暄了几句后,说道:“老师,您给我找下阿姨,我跟她打听点事。”
靳老师说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找的不是我。”
彭长宜“嘿嘿”笑了几声。
戴俊苹过来接电话,当彭长宜跟她说了王家栋的事后,戴俊苹就是一惊,她不知道王家栋被双规的事。
这件事她不知道也属正常,因为纪委有的时候是独立办案,双规一个县级市的领导,也就是纪委会决定,报请一把手后批准,就可以实施了。没有必要让常委们都知道。但是王家栋是一个县级市的人大主任,这个动静也不算小啊?即便是小道消息,戴俊苹也该是能听到的。
戴俊苹说:“长宜,这样,明天上班我留意一下这件事。”
彭长宜发现戴俊苹说话比较谨慎,她没有说“打听”,而是说“留意”,本来,戴俊苹即便是一名常委,但双规的事,是非常敏感的事,纪委有独立办案的权限,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何况,这个问题向来都是敏感的事情,有时,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
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那好,谢谢您。”彭长宜知道,如果戴俊苹想“留意”,她就会留意,如果她不想“留意”,你就是想让她“留意”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说道:“戴阿姨,一切随便,不要特意打听。”
戴俊苹说:“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早上,彭长宜接到了陈乐的电话,陈乐告诉他,他的看守所人满为患了,市委市政府对牛关屯采取了行动,动用了四五百警力,其中还有锦安的防爆大队……
彭长宜知道就是因为这次行动,王家栋才辞职被纪委人带走的,听完后,他气愤地说了一句:“瞎闹,简直是瞎闹!”
第二天下午,彭长宜在回三源的时候,他特地让老顾沿着绕道牛关屯,当他来到牛关屯村耕地的时候,就见成片成片的玉米被推土机推倒、碾平,远处,十多辆挖掘机正在轰轰隆隆地施工,有一种劫难后的悲凉景象。即将成熟的庄稼被毁,任谁看到这情景心情都会沉重。他下了车,走到地里,从地下抠出了一个玉米穗,剥开后,用手掐了一下。
老顾也扒出一个玉米穗,说道:“这样的晒几天都能磨面吃了,可惜了!”
这时,有一个老农背着筐,在捡玉米,彭长宜走了过去,说道:“大爷,您看今年这收成一亩地能产多少斤?”
老人伸出一个手指头。
“一千斤?”
老人说:“我们村里这几百亩地是肥地,我说一千斤还保守了呢,哪年都过一千,不像那几个村子的地,他们那几个村地里产的粮食,哪年顶不过我们村这块地,这也是我们村老百姓对征地有意见的真正原因。”
彭长宜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人又说:“从低指标过来的人,看见粮食就有心疼,我看着可惜,就想过来捡捡,可是越捡越闹心,不捡了,地都没了,捡这么几根苞米又有什么用?”老人说,就把手里的苞米扔在了地上。
彭长宜知道这是老人此时的痛,也是全村人的痛,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老人,就说了一句废话:“村里也没人来捡吗?”
老人梗着脖子说道:“捡什么捡?上午来了那么多警察,抓走了好几十人,谁还有心情捡这个呀,哎,庄稼人,也是有尊严的啊——”说着,一赌气,就把筐踢倒,里面的苞米也被踢了出去。
彭长宜看见老人的眼圈红了。
老人接着说道:“你说如今这老百姓是不是就该死?就该受欺负?”
彭长宜说道:“不会的,相信政府会妥善解决这件事的。”
“政府?解决?经过今天这事,政府还能让我们相信吗?傻子才会信啊!”
是啊,就是政府派人剿了他们,把他们的口粮夺走,把他们的土地占有。他不由皱着眉,小心地问道:“有人受伤吗?”
“有人吗?”老人瞪圆了眼说道:“死了两个,伤了无数。前前后后抓走了我们村一百多人了!”老人很激动。
“有那么多?”彭长宜吃惊地问道。
“有啊!昨天去北京告状的就二十多人,一个都没回来,听说都没关在亢州本地。前起儿去北京的那批人多,有一百多人,现在还有十多个没放回来,说还在给他们办学习班。”
“为什么要上北京反应问题呢,锦安不行还有省里?”彭长宜问道。
“省里?省里要管就不去北京了?”
据老人介绍,村民们已经多次向锦安和省里反映这个问题,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他们认为事情已经很难在京州省解决了,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中央政府身上。于是,一百多村民离开牛关屯,第一次到北京集体上访,可是刚到新华门,就被亢州派来的两辆大轿车接回,这些人全部被送进了学习班,后来陆续放出,只有少部分人没有回来。此后,市政府就开始动用人力车力,日夜看守牛关屯村的各个出口,防止集体上访事件的再次发生。
这次二十多人,是分头走的,他们在一个地点汇合后,便再次去北京上访,又被政府接回,这次,全部被送到外地看守所。
老人说:“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他们就坚持着不妥协。他们认为中央政府迟早会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没想到发生了早上的一幕……
老人说完,叹了一口气就走了,他扶好背筐,背在肩上就走了,地上,是他踢出的那几根剥好的黄灿灿的玉米……
彭长宜望着老人弯曲的背影,他又向远方正在施工的地方看了一眼,也扭头上了车,回三源去了。
也许,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这场官民冲突,不仅没有因为政府强制执行而缓解,反而还有加重的趋势。两天后,牛关屯村18五十岁以上的老党员联名给乡党委写信,要求集体退党!
18名党员还是老党员集体退党,这是建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大事!
五十岁以上的老党员,平均党龄都是二十多年往上、具有很高政治觉悟的老党员,显然,他们退党不是一时冲动的行为,而是另有隐情。
这件事立刻惊动了中央,惊动了总书记,总书记对这件事作出了重要批示,责令京州省彻查此事,中。组。部和中。纪。委各派出专人督导。
京州省立刻组成省市两级联合调查组,直接进驻了亢州牛关屯村,深入到农户,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在走访调查期间,严令禁止地方政府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