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站了起来,又说道:“打扰了您好几个小时,我们回去,您也该休息一下了。”
老人说:“别走了,晚上在我家吃饭。”
彭长宜说:“不了,我们还有别的事。我们这次来,给您带了一点我们那里的特产,也就是山货,不值钱。”说着,就掏出钥匙,冲齐祥使了个眼色。
齐祥赶紧接过钥匙,就走了出去,马森也跟齐祥出去了。
老人没有客气,他转身也从里屋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说道:“小伙子,我这不叫名片,就是一个电话号码,有事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彭长宜接过来一看,果然,在一张纯白色的纸片上,只印着“红星一号院22号”,然后就是他家和电话号码,居然连名字都没有,更别说职务和头衔了。
原来,这就是京城有名的红星一号院,这个一号院住的都是老革命,有的还是立过赫赫战功的老革命。
杂志编辑在给他们“山老”的家庭住址时,只说他家住在某某路、某某门牌号码,没有提红星一号院,他们更不知道这么门牌号里住着的居然全是老革命!
彭长宜不由地感叹道:“您太低调了。”
老人说:“小伙子,不是低调,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的了,就拿三源那一场战役来说吧,那么多的人都死了,我却活下来了。所以啊,活下来的人是没有任何理由高调的,因为你能活,就意味着许多人去死,也就是说你的命,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这个道理很简单。”
彭长宜不由得肃然起敬,他感慨地说道:“您说得太实在了,太值得我们学习了。”
正说着,齐祥和马森就把一些山蘑、核桃什么的土特产搬了进来放好后,彭长宜他们就要告辞。
老人说到:“稍等片刻。”说着,就冲楼上喊道:“小玉,把我那本黄皮的小册子拿下来。”
小玉,就是老人的孙女,刚才上去的那个姑娘,就听小玉出来说道:“是你们军区印得那本吗?”
“是。”
很快,小玉手里拿着几本书就跑下了楼,长长的头发在后面随着她的跳跃而起伏着。
小玉把书递到了老人手里的时候,眼睛就盯着彭长宜看,微微皱眉的样子,似乎比当年成熟和沉稳了不少。
彭长宜没敢抬头看他,而是故意低头看着老人手里的那几本黄皮的小册子。
老人说道:“这是原来部队上印的册子,有我的一篇回忆录,留给你们做个纪念吧。”
彭长宜灵机一动,心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老人的真实姓名,又不好直接问,就接过来说道:“这个,您老得在上面留下墨宝。”
“哈哈,好。”
老人高兴地答应着,就做了下来,小玉立刻拿出一支老式钢笔,摘掉笔帽递给他。老人戴上眼镜,接过钢笔,先在手心里划了一下,见手心有笔印,这才在书的扉页上写下“请彭县长惠存”几个字,然后写下直接的名字,紧接着又给齐祥和马森签了名,最后,还送给了摄像记者一本。
彭长宜低头看着老人的签名,果真老人的名字不叫“山子”,而是叫窦本义,窦本义三个字还是繁体字,他看着说道:“谢谢,谢谢您。”
就在彭长宜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小玉仍然在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彭长宜怕她认出自己,目光感觉从她的脸上挪开,就跟老人握手,说道:“窦老,我们在三源等您。”
“好的好的,有机会一定去,一定去。”
窦老边说着边跟他们一一握手,在孙女的陪伴下,一直送到他们门口,就在彭长宜驶出这条小甬路,拐向大门的时候,他扭头,仍然看见老人在孙女的搀扶下,在远远地看着他们,直到汽车驶出这个别墅区。
出了大门口,彭长宜舒了一口气,他一手把这方向盘,一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掏出老人给的那张名片,交给了旁边座位上的齐祥,说道:“齐主任,看看这张名片,有什么感想?”
齐祥接过名片,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几眼,说道:“这哪叫什么名片?只有电话号码和住址?这是什么人的?”
“你猜?”
齐祥说道:“如果让我猜,只有两种人可能这么印名片,一种就是当个便条用,没有什么特别的作用,另一种就是名气特别大,大到不需要在名片上说明身份的那种人。”
“呵呵,还是齐主任聪明啊!”彭长宜说道。
齐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道:“是……山老的?”
“是啊!”彭长宜感慨地说道。
彭长宜说:“想想我们的名片,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何方神圣,有的名片印了好多好多的头衔,哎——这就是区别呀!”
齐祥也说:“是啊,我们是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多尊贵,人家是唯恐露出尊贵,连名字都不肯印上,要知道,显示给别人的不叫尊贵,低调的内敛才是真正的尊贵。”
“这才是真正的老革命啊!你们出去搬东西的时候,他跟我说,他能活下来就是幸运,他的活,是用无数人的死换来的,他没有理由高调。”
齐祥说道:“说得太朴素了。”
彭长宜看了看表,说道:“如果大家不饿的话,咱们就回亢州去吃晚饭,北京的饭太贵了。”
齐祥说:“不饿,天刚黑。”
“那好,咱们去亢州吃。”彭长宜从后视镜里看了看那个摄像的记者,说道:“小伙子,今天你辛苦了,一刻都没闲着,老人说的话都录下来了吧?”
那个摄像记者说:“都录下来了,本来想跟他要求到他书房去看看,看看有什么当年珍贵的资料没有,比如老照片什么的。”
彭长宜一听,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说:“对呀,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看领导们谈的挺热烈,就没好意思提这个要求。”
彭长宜说:“你是记者,你要本着你的需要来,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们今天的活动,都是在给你当演员,是在为你的镜头服务的,你怎么不明白这些?”
摄像记者一看县长认真了,就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齐祥赶紧打圆场,说:“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彭长宜不再说话,他在琢磨,也许羿楠跟着,可能就会很轻松地做到这些。
有的时候,记者陪领导出去,的确能起到领导起不到的作用,作为彭长宜他们,是不好过多地向这个老革命提出什么要求的,但如果是记者,就很容易做到,而且人都有乐意展示自己曾经最为辉煌一面的兴趣,如果记者提出见见当年老革命一些照片什么的,会比彭长宜他们提出效果好过很多,而且也容易达到目的。
彭长宜想了想还是说道:“尽管你是记者,但咱们出去就是一个整体,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所以,你们既是记者,也是工作人员,以后这一点一定要注意,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
那个小伙子不好意思了,说道:“主要是头一次见着这么高级的人物,心里有些……有些紧张。”
“哈哈,那有什么,他再高级,也要通过你的镜头你的宣传才能让大家知道他高级,你跟县长出去还自卑什么呀?”马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