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轻松地说道:“一切听你的,你是总指挥,总导演。”
齐祥笑了,就小跑了几步,上了前面的车,带头驶出了政府大院。
彭长宜接着刚才的话茬问小庞,“既然没有局领导,这些人跟着干嘛?”
小庞说:“他们除去做不了主拍不了板儿外,对基层的情况应该是比局领导还清楚,局领导的情况也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您可能不太清楚,咱们各个局的领导包括市领导,都不愿下基层,因为基层太穷,下去了,看到的都是需要心疼的人,听到的都是让人心疼的事,如果基层干部再诉苦要钱要物,就让你恼火着急一肚子坏心情。那年中央有个高层大领导突然来这里视察贫困县,看到有些村民寒冬腊月穿了破单衣冻得缩成一团,大发脾气,骂基层干部不关心百姓疾苦。其实谁也没有办法,发展需要一个过程,如果倒退十几年,看看遍地的乞丐,满山挖野菜寻野果的饥民,今天能吃饱已经很幸福了。再说,整天眼里都是可怜人,也就麻木不仁了。”
彭长宜点点头,心想小庞的话可能会代表一部分的干部思想,这可能是贫困最可怕的原因。他说道:“小庞,咱们这次下去你也掌握个分寸,不是解决问题去了,是熟悉情况,了解情况。”
小庞说:“我明白,齐主任也是这么说的。”
“那还带这么多人干嘛?”
“他们也是负责向您介绍基层的情况。”
“嗯。”他想了想说道:“这里有旅游局的人吗?”
小庞说:“没安排,只安排了农业口的人,连扶贫办的都没让来,要不叫上他们?”
“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彭长宜最希望来的人没有来。
小庞似乎从彭长宜这句话中看到了什么希望,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说道:“县长,您是不是对山区旅游感兴趣?”
彭长宜有点不喜欢小庞的自以为是,就说道:“谈不上感兴趣,只是随便问问。”
显然小庞没有听出彭长宜话里的含义,就说道:“我们和徐县长参观过外地的山区旅游,很受启发,徐县长后来也对这个感兴趣了,因为这个行业如果真正兴旺起来,您知道吗,直接受益的就是老百姓。”
也不知道这个旅游的思路是小庞影响了徐德强还是徐德强影响了小庞,彭长宜觉得做秘书小庞的确有些欠稳妥和老练,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难免被这个聪明的秘书当了真。就说道:“小庞,对于矿山,徐县长是不是费的精力不少?”
小庞第一次听彭县长问矿山的事,他想了想说:“哎,怎么说呢?”他叹了口气,半天才说:“可以说他做到了鞠躬尽瘁。”
“是啊。”彭长宜深有感触地说道。
“他最后牺牲的时候我没有在现场,其实在他被撤职后,我一直还跟着他,但他把我骂了回去,把司机和车也退了回去,他说,我都不是县长了,就没有权力在使唤秘书和司机了,你们他妈的还跟着我干嘛?所以,我和司机就都被他骂了回去。”
彭长宜点点头,说:“小庞,对这次事故你怎么看?”
小庞想了想说道:“您要听实话吗?”
彭长宜严肃地说:“这是一个县长在跟你谈话!”
这一刻小庞明白了,尽管从彭长宜来的那天起,他除去在救援现场表现的积极以外,似乎对事故的真相以及事故的原因并不热衷,甚至都很少打听,除去问过自己对徐县长的评价后,再也没有问过其它的事,更是没有这么直接地问过矿山的事,尽管他在县长面前毫不隐瞒地表达过自己的鲜明立场,但仍然没有获得县长的明确态度,他甚至对彭长宜有些琢磨不透,甚至感觉他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勇敢,那么果断,那么敢作敢当,完全是一幅唯马首是瞻、对邬友福毕恭毕敬的态度。
他对彭长宜有些失望,脑袋里甚至想到要调换工作,不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核心权力了,毕竟,每个男人都有自己的梦想,这个梦想有时是为了升官,有时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一度把宝押在彭长宜的身上,希望他能像个县长的样子,希望他比徐德强更有斗志,但是,通过几次言语不多的交流,他发现彭长宜可能会比徐德强更成熟,更圆滑,更懂政治,所以,他一直在等机会,等待着彭长宜主动问自己一些问题,而不是自己主动跟他汇报一些问题。
想到这里,他说道:“三源的矿,包括铁矿、煤矿、铜矿等,是最近几年才被探明的,其实,煤矿不是太多,多的是铁矿,这些铁矿和煤矿,生产手段落后,安全事故经常发生,几乎都在国家关停的范围之内,徐县长的前任就是治理矿山不当被调走了,徐县长上任后,吸取前任的教训,曾经强硬地一口气关掉了五十多家小铁矿小煤矿,惹恼了许多人,他的家属被恐吓过,他的汽车被砸过,他在下班的路上也遇到过黑棍的袭击,但是他矢志不渝,几乎全部时间都耗在了这件事上,这次出事的煤矿就是被关停的煤矿,矿主是葛建国,是土地局长葛兆国的亲弟弟……”
“哦?”这个情况引起了彭长宜的警觉,他说:“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小庞说:“您可能没有听说过葛建国这个名字,但是葛二黑您肯定在救援现场听到过,三源城的人,都习惯叫他二黑子,他自己也这样称呼自己,就连到医院看病填的都是二黑。”
葛二黑和二黑子,这两个称呼彭长宜都听说过,但是回到政府上班后就没听到有人再提起,也许是葛建国的特殊身份,没人愿意提吧,也加上他从来都没有主动去打听这些,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主动跟他提这事,他当然就不知道这一情况了。
“上边有明文规定,党政部门的领导,直系亲属是不能经商的?”彭长宜说了一句废话,这的确是一句废话,别说三源,就是亢州,直系亲属经商的也不在少数,部长的儿子王圆不就经商吗?他隐约觉得,三源的政治生态环境,远比亢州诡异复杂。
果然,小庞说道:“从来都是规定是一回事,下边执行是另一回事,所以,上边有许多规定都形同虚设,这种情况哪儿都有。何况,具体到三源,情况就更不一样了。您以后就会知道,三源就是一个独立社会,这里有一个独立的家长……”小庞还想说这里有一个独立的政党,但是话到嘴边就咽回去了,他想起了彭长宜对自己的嘱咐,就没敢往下说。
尽管如此,彭长宜还是说道:“小庞,记住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不可乱发表评论,说话要有根据,有根据的话都是不能随便说,以后这一点尤其注意,可能徐县长以前对你这方面要求的不高,今天我有必要再次强调一下。当然,你给我介绍情况时,要全面,最好也要客观真实,因为你现在是我唯一的耳朵,你传递给我的信息,我会全部照单接收的,甚至是不需要经过大脑考虑就会接受的,因为你是我的人,我如果不相信你还相信谁。所以,有些事要学会动脑子,既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偏听偏信,这是一个秘书最起码的职业素养。”
小庞知道,这是彭县长第二次这样说了,他说的对,徐县长从来都没有特意这样要求过自己,甚至他比自己的牢骚还多、看法还多,看来,自己现在要认真地开始学习做秘书了。
彭长宜见小庞不说话了,就继续问道:“这个二黑子的矿,原来不是国有的吗?”
小庞出了一口气,说道:“是啊,徐县长把原来一些小煤矿和小铁矿关闭了,经过整合,有实力的矿主可以兼并收购这些小矿,然后改造升级,二黑的矿就是在这样形势下改制的,变成了股份制,但是最大的股东却是他本人。改制后的企业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矿主换了二黑而已,对此,徐县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