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只腰身粗的长得像鳗鱼一样的怪物围了过来,大量吞吐着洪水,蛇一样扭来扭去。储云峰不确定从天而降的鳗鱼有没有脚。这时候想这样的问题有点傻,他也感到十分惊讶。
黑色鳗鱼猛然窜出水面,并没有储云峰想象中的粗糙四肢,而是巴掌大的鱼鳍。唯一不同的是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狼一样的獠牙。扑了过来,鱼鳍忽闪。
压迫的血腥气味,像瘟疫一样蔓延。茫茫苍苍的洪水浮起了一层薄雾。鳗鱼还没袭击过来,水面之下剧烈翻滚涌动,无数大螃蟹顶着大红壳破浪而来,两个大钳子耀武扬威的露出水面。储云峰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螃蟹,足有千年老龟那么大。楼兰护者尖叫一声,游到储云峰身侧。两面夹击还不够,空中的蝠獾抓住时机,形成强大而血腥的攻击队形,准备一雪前耻。
储云峰他们在冰寒的水里,想突破三层强大密集的攻击并没想象中那么容易。最主要的困难是没有借力点,剑法没办法完全发挥出威力。他无力的扬起寒铁剑,游了一阵子,体力透支。东平八郎所在的安全之岛距离尚远,即便没有眼前凶悍的禽兽,能不能平稳安全游过去,他深表怀疑。
千钧一发的瞬间,储云峰暴喝一声,“杀”,楼兰护者会意,使出了全部力气把他抛向空中。无数蝠獾撕裂般吼叫,耳膜几乎震破。储云峰忍住耳鸣出血的疼痛,寒光横扫,把攻过来的鳗鱼脑袋削掉。庞大的身躯炸弹似的落在水里,砸翻不少大螃蟹。一部分蝠獾放弃的狮子吼,盲目的猛窜过来,龇牙咧嘴大有撕裂储云峰咽喉的势头。
储云峰鹞子翻身,恰巧踩在其中一只蝠獾尖尖的小脑袋上,劲力轻吐,腾空而起。他趁机躲开了海豚般窜跳的黑色大鳗鱼,临空一剑,远处闪耀电闪般的光华,一片蝠獾就在光华毕现的瞬间跌落。速度太快,甚至连血都没来得及喷出来。
储云峰一瞬间干掉了几十只蝠獾和数头鳗鱼。但是敌人太多,天上地下,无处不在。他在空中不能持久,身体开始下坠。瞥眼之间,他看到楼兰护者正在绝境中挣扎。露在水面的胳膊和脸全是鲜血,头发也凌乱不堪。
楼兰护者不断往后退,速度和长期水中生存的水生动物比起来,和蜗牛没多大差别。几只大鳗鱼瞬间追上去,獠牙如尖刀般扫过去,他避让不及,手臂衣服又被撕裂,鲜血泉水涌出。大螃蟹不甘示弱,扬起大钳子砸过去,楼兰护者无心遮挡,翻身逃命,背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一口鲜血喷出,整个身子沉入水中。
储云峰惊叫一声,使出千斤坠功夫,箭一般俯冲下去。神兽丸沉入丹田,爆发出强劲的威力,透至剑尖,龙吟之声宛如天雷怒吼,虹光一闪,一股刀割一般的气流在楼兰护者下沉的地方旋转。周围的大鳗鱼和大螃蟹瞬间化为齑粉。
储云峰不管后面追击的蝠獾尖锐的叫嚣,也不管卷土重来的大鳗鱼围攻上来。他抱着救出楼兰护者的信念,一猛子扎进了寒冷彻骨的洪水里。他以寒铁剑开道,卷起漩涡,人高的巨浪打向围攻过来的大鳗鱼。大螃蟹潜入水中受到的影响略小。
储云峰不得不在水中睁开眼睛搜索,洪水浑浊不堪,一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他盲目的在水中找寻,几只大螃蟹的夹钳突破罡气笼罩的漩涡,分左右两路杀向储云峰双脚。他们的杀气太重,远远的,储云峰就感觉到了。他转过身来,克服水中阻力扫出一剑。咔咔两声,他知道攻过来的大螃蟹以后再也没有办法作威作福了。
楼兰护者就这样沉下去消失了?储云峰悲痛的想。他没办法在水下呆太久,胸口憋闷,已经喘不过气来。往上蹬了几脚,他浮出了水面。他多希望在水面上向他招手。可惜向他招手的是数不清的蝠獾和大螃蟹,还有巴掌大的鱼鳍,属于大鳗鱼。令储云峰啼笑皆非的是周围的猎狗山豹灵猫之类会游泳的动物纷纷从四面杀过来。难道它们觉得力量还不够吗?
楼兰护者为了他牺牲了性命,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横下心,既然没有活路,只好大开杀戒,让天地都染上血液的奇幻色彩。他不在乎会不会因为杀孽太重沉沦十八层地狱。他的身体呈现透明状,眼睛赤红,寒铁剑残剧的鸣叫。这幅模样,在远处高耸的大石头上的东平八郎都不禁颤抖,他轻声说“不要。”上天有好生之德,医生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怀跪地祷祝。
储云峰杀红了眼,第一招就是洞壁小人所施展的绝招,大屠魂。剑光所至,一片哀嚎,尸横遍野。洪水由浑浊变成赤红,散发浓烈的腥臭。储云峰一改剑路,招招都是煞手,不留半点余地。拼了命的打法,使本来冠绝古今的剑法增强了至少十倍威力。四处血肉横飞,到处悲叹哀嚎。
当然,储云峰也不是全然占据优势。他以一人之力对付成百上千的灵兽,难免后继无力。再加上他不留退路的打法,爆发力是很强,也能把剑招发挥到极致,可是不能长久。况且没有防御的招式,敌人攻入剑气的禁区,他就束手无策了。胳膊和大腿连续收到创伤。他忍住剧痛,翻滚身子,寒铁剑拍起巨大水花。也是巧合,正好劈碎迎面攻过来的雪豹脑袋。所有力量透至剑尖,他弹了起来,窜入空中。
雪豹在大雪花是把好手,动作也够敏捷,不过在冰冷刺骨的洪水里,就显得像病猫了。
透亮的身体还在旋转,储云峰已连续刺出三十二剑。这是镜湖老人的看家本领,临空三十二式,犹如天女散花。东平八郎在远处只看到一抹碧盘似的光晕,攻上去的蝠獾稍微粘上一点就粉身碎骨。
如果镜湖老人看到这一招,也会觉得脸红,太完美了。
借着一剑之威,储云峰撕裂窜起来的大鳗鱼,双脚落在一只螃蟹的大红壳上。大螃蟹张牙舞爪,微微下沉,不过还是稳住了势头。这样,储云峰暂时有了落脚点。
“喂,快点上来,”东平八郎高声呐喊,储云峰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越过了灵兽的封锁,来到了大石头下面。微微皱起眉头,他不确定要不要留在下面继续战斗,为楼兰护者报仇。江湖弟子江湖老,为好朋友肝脑涂地。抬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根本望不到头,哪里杀得完。他只能微微感到抱歉,暂时不能同这些畜生同归于尽。
他施展起武当绝学梯云纵,贴着大石头往上爬。脚下的大螃蟹总算解放了,欢快的交叉大钳子,表示抗议。大石头露出水面的距离并不高,储云峰三两下就爬上去了。
大石头是安全的,灵兽们瞬间消失无踪。储云峰知道,他要是离开大石头,这些家伙马上就会出现。东平八郎连忙递给储云峰解乏的药丸。所有的疲惫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储云峰又精力充沛起来。但是他情愿疲惫不堪,悲伤的情绪瞬间吞噬了他的灵魂。楼兰护者是为他死的,太多人为了他而死。叫他怎么面对这些地下英灵。要是抛入空中的是楼兰护者呢?
他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双目圆睁,空洞的想着心事,越想越恨自己。
“哎,心魔难除,或许你的同伴那样做是解脱呢,”东平八郎老辣的说,“别忘了,他的幻影毒解了,又经过了摄魂大阵,恐怕一切都好透了。不像我们还在心魔中纠缠。”
过了很久,储云峰才坐起来,直勾勾的盯着东平八郎,“你的病好了?”
“病?我没病,只是积压心头的恨事而已,”东平八郎叹了口气,“我有个师弟,从小我们就意气相投,总想着到海那边闯荡一番,于是我们加紧练功,有一天,师父出去了。我们就偷跑了出来,上了船,向远方的梦想之地进发。”
“是中原么?”储云峰插了句,好像听别人的故事可以减轻悲痛。他有太多疑问。
“这上面写了字,我总算明白幽冥谷的含义了,”东平八郎说,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储云峰的问题,只是点了点头,另开了个话题。储云峰凑过头去,平滑的石头上的确有字。黑色小篆,密密麻麻,好像落了一地的苍蝇。
“看了上面的内容,我彻底顿悟了,每个人都有前世因果,既然选择就要勇于面对,对于师弟的死,我一直身怀愧疚。”东平八郎说,看了眼迷惑的储云峰,他诉说了他师弟死的经过。这段往事像山一样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们遭遇了海难,船毁了,只有师弟和我活了下来,我们被困在光秃秃的小岛上,没有水,没有食物。我还记得师弟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请原谅他的自私,他的怯懦。然后,他抽出刀来,那时我们饿的不行了,我以为他要行凶。没想到,他割下自己的大腿肉,仍给了我。人世太苦了,他不想继续受苦。我为我的猜忌后悔不已,为什么不是我割下肉来。可那时我怕死。死亡来临时刻又有谁不怕死呢。活着比死还折磨人。师弟就这样死了。有了他的肉,我总算坚持到有船只到来,把我带到中原。”
储云峰瞠目结舌。从东平八郎痛苦的表情就能猜想当时情况有多恶劣。突然,储云峰有个不详的预感,扑过去夺下叙述者手上的匕首。储云峰可不会让东平八郎重蹈多年前他师弟的覆辙。
“总会有办法的,”储云峰压着东平八郎,绝望的看了看赤红的血水,茫茫苍苍,一眼望不到头。这分明就是另一个没有食物和水的小岛。
“放开我,让我去死,”东平八郎挣扎着。
“死解决不了问题,况且我们等不到大船,这里不会有船,别忘了,这里是大雪山,”储云峰近乎粗暴说,“忏悔的方式有很多种,没必要走极端,做无谓的牺牲。”
东平八郎泄气了。
“我想你师弟希望你好好活着,”储云峰语气缓和下来,他们俩坐了起来。望着彼此脏兮兮的脸,尴尬一笑。“会有办法的。楼兰护者不能白白为了我而死,还有那些为了我死去的人。我得想办法出去,纷乱的江湖亟待拯救。”
“我们该怎么办呢?”东平八郎说。他实在佩服储云峰在如此绝境能说出那么慷慨激昂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