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花剑法(1/1)

阿雪还是一身绿衫,只是面色苍白,腰上没有缠着黑色牛皮鞭。她身后,是两个神气活现的青衣小鬟。西门无双走在前头,左侧紧跟着一条劲装结束的汉子,腰间也同样挂着绿丝带的鬼头刀。方面阔耳,一脸彪悍之气。无论什么时候,都挂着一幅笑脸。他就是威震西川的龙卷刀肖魂,西川三十儿寨的二寨主。

龙寨主和张爷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小跑到西川霸主西门无双的面前恭恭敬敬行礼作揖。张爷又对彪悍汉子谦卑行礼,龙寨主心不甘情不愿的抱拳一礼。在总爷面前又不敢表现太过,形象看起来不晓得多滑稽。

彪悍汉子哈哈大笑,“龙老弟客气啥,都是一家人。”

“二哥谦虚了,必要的礼节是必要的,”龙寨主面无表情说。

彪悍汉子还是大笑,好像除了笑没有别的表情。

西门无双背负着手,站在一旁看两人斗嘴,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觉得很有趣。

当然,西川三十儿寨的二三把交椅斗嘴自然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对于座位排序,龙寨主一直颇有微词。

西门无双显然十分清楚,阿雪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给他留情面,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替各位引荐。尤其是张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绿衫姑娘和总爷同坐一辆车,可是总爷在众人面前提都未提及。这样,在称呼上就显得不伦不类。想要向阿雪示好,又摸不准总爷的意思。尴尬的笑笑,连忙为西门无双引路。龙寨主很自然的靠在西门无双右侧跟班。

为西川霸主准备的行辕自然不同一般。龙泉城虽然没有完善,但东南角的楼宇基本完工。此时,从城门口到宣武殿的道路两旁都挺立着卫兵,衣甲鲜亮,表情肃然。

西门无双走出两步,就在城门口告示牌下停下来。张爷好像背后长着眼睛,几乎不分轩轾的停下来,靠在路边等候。

“张员外,这是去哪里?”西门无双问。

“宣武殿,一切都准备就绪,都是您老爱吃的酒菜,”张爷说。

“不必了,新修的房子总是有股怪味,先敞一敞吧,”西门无双说。

没有人敢反驳,他的话就是圣旨。既然不去宣武殿,总得找个地方歇息吧。肖魂自然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吆喝一声,随行队伍中越出几十条汉子,迅速往队伍后面奔去。片刻,几十辆驮着货物的大车就赶到城门西边的空地上。又有将近上百条汉子扛着各种工具赶过去。

张爷自然也懂总爷的意思,拍拍手,小张从人群中走出来。在小张耳边低语几句,一张锦缎大椅快速放在西门无双身旁。

西门无双没坐,而是牵过阿雪的手臂让她坐。阿雪面色泛白,没有反抗,就那么坐下去。当着西传说三十儿寨数千条汉子的面,坐在他们总寨主的交椅上。青衣小鬟还是紧跟在后面,只是立在大椅后边。

张爷自然也知道绿衫女子的身份不简单。又拍拍手,这次从人群中走出来的不是小张,而是个黑汉子。正是鞭挞刘虎的李哥。他手里没有皮鞭,而是快速的端上一盘荔枝摆在阿雪面前。岭南的荔枝,天下一绝,竟然能在四川境内吃上。

阿雪往装荔枝的印花磁盘上看了一眼,很厌倦的闭上眼睛。西门无双忍不住问,“怎么,不喜欢荔枝?”

阿雪摇头,“只是不喜欢装荔枝的盘子,不该印着梅花。”

西门无双说,“哦,那该印着什么?”

阿雪淡淡说,“这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西门无双没再说话,也没再问。自然有人会替他回答。

张爷急出一身冷汗,无论谁也猜不出别人心里的想法。更何况还是一脸不高兴的姑娘的想法。女孩子高兴的时候都会变出许多主意来折磨关心她的男人,更何况还是不开心的姑娘呢。这时,正好小张赶回来。身后跟着十几个白衣白帽的厨子。每个人都托着个托盘,亮闪闪的盖子紧紧盖在上面。远远的,就能闻到美食的味道。

与此同时,肖魂轻咳一声,“大哥,帐篷搭好了。”

西门无双没有动。因为阿雪没有动。阿雪没有动,因为张爷没有回答问题。张爷咬着牙,在小张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小张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绿色镶黑边的盘子,当然也盛满岭南的荔枝。

阿雪没有看盘子一眼,也没有看张爷一眼,而是轻轻站起来往帐篷走去。

帐篷,金色的帐篷。

世间上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帐篷。也没有这么豪华的帐篷。骨架是十年以上的原木,深深嵌入底下,若是发生大地震也是旁边的龙泉城先塌陷。篷布一看就知道是江南云坊的精品。镶着金边,是真正的金子。两丈宽的红地毯,就从城门口延伸到大帐里。

帐篷内的地毯很软,像一朵红色的云,走在上面虚飘飘的。阿雪就一屁股坐在那张金色椅子上。青衣小鬟就像狗皮膏药,又贴在金色椅子两旁。西门无双也走了进来,只能坐在金色椅子右边第一张的紫檀木椅子上。那把椅子是二寨主肖魂的。如此一来,肖魂只好抢了老三龙寨主的交椅。张爷只有在一旁伺候的份。

白衣白帽的厨子迅速把酒菜摆在中央大长桌上。顿时,沉闷的大帐活跃起来。有酒总是能活跃气氛。

阿雪看见一群大男人肆无忌惮的喝起酒来,觉得十分无趣,从金色大椅上站起来,走出大帐,专门为她搭建的小帐篷。两块狗皮膏药迅速贴上。西门无双并不介意女子在他面前放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永远挂着笑的肖魂也跟着端起酒杯,喝得比西门无双还快还多。龙寨主自然不甘下风,直接端起酒坛来喝。

张爷本来好酒,可惜在三位大寨主面前只有倒酒的份。

阿雪的处境,远处大榕树上的刘雪峰看得清楚。

这位向来孤傲的女子遭到了软禁,像只受伤的黄雀。青衣小鬟看起来是保护她,实际上起着监视的作用。雄赳赳的卫兵如铁柱般围在她所在的帐篷周围。貌似恪尽职守,“保护”总爷的好朋友,实际上像监狱的看护。巡逻队如流动的天灯漂浮在龙泉别业喧腾的夜空之上。哨兵严阵以待,警惕的扫视群山笼罩的营地,梭子般的眼睛来回逡巡,像极狸猫的眼睛。

西门无双做事从来不拘一格,对高大冰冷的宏伟建筑向来不感兴趣。可怜龙泉城像遭受冷落的妃子,守着寂寥的黑夜暗自饮泣。反而倒是城门外的营地像京都闹市似的,觥筹交错一派喜庆场面。无数醉汉跌下酒桌,又摇晃着挤进人头攒动的赌博浪潮中。西边营地四方桌挤满汗流浃背的赌客,俱都全情注视庄家手中的骰盅。黑黢黢的骰盅揭开,几家欢喜几家愁。张爷老于世故派人讨好似的送来茶水,顿时茶香四溢。群匪哪有功夫喝寡味的茶水,抡起袖口继续吆喝上阵。

相比之下,西门无双的行辕大帐萧索冷清许多,几杯酒下肚,说了些饶舌的话。都觉得不够尽兴。西门无双不赌钱,可是笑呵呵的肖魂是出了名的酒鬼。龙寨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心思都远在赌桌上。

西门无双端起酒来说,“各位要不要去赌上一把。”

两位寨主连忙点头。

西门无双饮尽杯中酒,爽朗说,“还等什么?”

两位寨主对视一眼,搓着手,“大哥不玩上两把?”

西门无双摇头,起身走出大帐。他知道,他不走,两位寨主是不敢去赌钱的。况且他们毕竟不是一路人。他出身名门,骨子里无法适应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生活。这样的酒桌是绿林好汉逍遥的地方,又不是圣主摆下的豪门盛宴。

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和一群乌合之众厮混在一起,半年前,圣主一纸命令,他就走马上任收服西川三十二寨。短短半年,西川不成气候的匪众,竟能与天下名门峨眉派一争高下。这的确也是一件得意之作。

豪门江湖的公子,自有豪门的骄傲,一般武林人士无法比拟的骄傲。他们天生是贵族,血管里淌着超凡脱俗的血液。是高贵与勇气的叠合。他们是武人,却不是俗人。有着啸聚山林的强盗土匪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武林世家,需要无数代人积累,无数代人捍卫,无数代的薪火相传。

西门无双是幸运的,刘雪峰更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豪门倾轧,怎比得上快活逍遥的浪子生活。

刘雪峰蔑视西门无双自甘堕落与土匪强盗为伍,搞得沐猴而冠真实在丢人。世家公子的脸都让他丢尽了。面对昔日救命恩人当如何自处,倒有几分为难。大义面前,小义退后。勒紧裤腰带,试图捆住饥肠辘辘的肚皮,可是肠胃的反抗更加剧烈,两腿竟然发起软来。除了咬牙硬挺,好像没有别的选择。幸好冰毒没在这时发作。爬到另一根树杈上,换了个姿势。

敌人声势浩大,救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相较于阿雪防卫如水桶的帐篷,刘虎那边的守卫明显松懈很多。欢迎仪式后,他和五百壮士被赶回苦役棚勒令不得随意走动。只能空腹上床睡觉。饿起来,哪里睡得着。此时,他的心情也不必刘雪峰轻松,正惶恐不安的担心结义兄弟的处境呢。眼看午夜将近,起义不得不作罢,可是谁去通知三万苦役呢?

三万苦役在龙泉城西北角,此时工地停工。不是张爷好心,而是怕搅扰总爷休息。

苦役棚的守卫六神无主的向酒气熏天的营地投去欣羡之光,小声咒骂,“吃死那群狗日些。”

月色如水,渐渐冷清下来,只剩下赌桌上风云变幻的吼叫。刘雪峰抓住时机溜下大榕树。找到龙泉山水桶似的防卫的薄弱环节。计划是这样的先救出刘虎等龙虎营兄弟人,集合众人力量救出阿雪和发动苦役们奋起反抗,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暗道逃生。数万苦役人间蒸发,西门无双不气歪鼻子才鬼。他实在不想与西门无双照面,毕竟有救命恩德,一起共过患难。

看守刘虎等人的只有十来个要死不活的守卫,但是刘雪峰武功尽失想解决他们也不是轻松活。只有先溜进苦役棚和刘虎商量对策,然后再行事。

守卫们将鬼头刀乱扔在一旁,聚在一脸苦瓜相小声抱怨。听到声浪渐高的喝酒赌博的闹腾声,也感到口干舌燥,即使现在面前有几十坛劣质烈酒也能一饮而尽。他们有气无力的靠在一起,嗯,真像软体动物。当然有怨言,都是一个妈生的,他妈的怎么厚此薄彼。单单留下他们十几号人喝西北风。龙寨主也不为兄弟们争取争取。难不成他也是后娘养的?土匪也当的真他妈窝囊。

他们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起来。龙寨主当家的时候,兄弟们可风光得很,后来肖魂来了,弟兄们日子就没那么好过。现在,总爷把持寨中权柄,他们更加像二奶生的孩子。

“他妈的,老子不干了。”

“他妈的,混账东西,老子也不干了。”

“谁?”头一个抱怨的黑汉子警惕问。

远处快速闪来一条黑影,发出叮铃哐当的声音。守卫抄起鬼头刀大喝,“站住”。等黑影飘近,众人面面相觑,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骨瘦如柴的龙寨主。他们刚才抱怨的当家人。

“怎么,见到老子不高兴?”龙寨主将提来的酒菜放在地上。

“不是,不是,龙寨主,弟兄们憋屈,”守卫们都面色通红,低着头。

“少他娘废话,来陪老子喝酒,谁他娘再抱怨,老子拧掉他吃饭的家伙事儿,”龙寨主低沉缓慢说。

这下,可把躲在一旁的刘雪峰急出一身冷汗来。龙寨主的意思是不准备走了。对付十几个虾兵蟹将倒还容易,要对付名满西川的龙寨主,即使五百龙虎营兄弟加在一起也不见得能讨到便宜。不能快速解决战斗,敌人闻声赶来想走都来不及。

原来,西门无双离开后,龙寨主并没和肖魂同去赌博。他们毕竟尿不到一个壶里。又想起手底下还有几十号兄弟被发配来看守苦役。索性提了些酒来犒劳他们一番。

刘雪峰只能等待时机,等的时间长了,索性躺在冰冷的地上任冷冽的土地刺激麻木的神经。地上的枯枝败叶味道浓烈,感觉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雪花山庄祝寿以来,没有一件事情不让人心烦。江湖何其远,江湖又何其近。等救出阿雪就远走高飞,不再理会风云色变的江湖恩怨。回到那白山黑水,共享人世清华。现在,结义兄长刘虎和龙虎营五百壮士是他唯一可以仰仗的力量。所以只有等,等龙寨主离开,然后解决掉醉醺醺的守卫。这样做是很无耻,换做以前刀架在脖子上,他都不屑为之。可是现在,功力尽失,又想救出阿雪,哪怕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何况卑鄙的手段呢。但愿刘虎兄长和龙虎营兄弟能原谅他的自私。

酒精能放松人的情绪,卫兵们几杯猫尿下肚情绪高涨起来,声音粗豪起来,没有刚才的怨声载道。

“姓肖的……算个屁,”其中一名守卫抱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摇晃着身子说。

“就是,……嗯,就是”那个黑汉子也应和说。

“寨主,您……老人家比……他强多了,他凭什么,瞧……他今天那……嚣张气焰,以为屁颠的跟在总爷后面……就威风了?”抱酒坛的仁兄继续发表感言。

“对,对,对……,他奶奶的总有天叫他给咱兄弟提鞋,”众人一起豪壮大吼。

“都闭嘴,想死吗?”龙寨主喝着闷酒想着今天下午迎接总爷的事情,实在他娘的憋屈。姓肖的算什么东西,仗着有总爷撑腰,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呸,贱胚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开始就有结束,酒也有喝完的时候,喝完了,就该有人呕吐,有人睡大觉。嗯,当然,还有去尿尿的。

当然,龙寨主就是去尿尿的那一位。想撒尿,当然是去隐蔽点的地方,树林,大凡在野外小解都会找僻静树林。龙寨主也不例外,摇晃着身子往林密处走去。可巧的是,刘雪峰藏身的地方也是树林。这样,龙寨主的脚步距离他越来越近。

刘雪峰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胆战心惊听着龙寨主浑浊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若是以前,他一定不在乎,可现在要去救人,半点差错多不能出。这时候,想跑是来不及的,只能躺在地上装死,但愿酒精会是精明强干的龙寨主麻痹。

脚步终于停下来。刘雪峰能感觉到,那双脚臭十足的大脚就在头顶。因为有股咸干鱼的味道飘过来,很快弥漫开来。幸好先前踅摸藏身之处留了个心眼,是一处横躺在地上的原木。龙寨主撒尿是不会越过原木撒的,那样太不方便。如果他真的不嫌麻烦,跨过原木,刘雪峰想不被发现都很困难。

刘雪峰就这样躲过一劫,可是仅仅是一劫。接下来的劫难,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无法忍受。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突然一股热流从天而降。腥臊火辣的热流还带着浓烈的酒糟味。刘雪峰不用思考也知道发生什么事,龙寨主尿液不偏不倚正好全落在脸上身上。这种受辱的感觉,就像吃了一坨屎,可是又不能吐出来,只能硬生生吞下肚子。

他正好躺在低洼处,所有的尿液很自然的汇聚一处,没有一滴浪费。泡在尿里的感觉并不好过,全身火辣辣疼痛,尤其是背上的鞭伤。掺杂酒精的尿液很快钻进皮肤里,细胞里。越来越腥臭。但是,渐渐的一股熟悉的恶臭超过尿骚味。嗯,是绿色的毒液。

全身好像被万千只白蚁啃咬,刘雪峰这么坚强的人都差点叫出声来。手脚开始痉挛,强烈的刺痛感一浪高过一浪,千万利刃加身,冲击四肢百骸。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似在流血。一会儿像掉进冰窟窿,一会儿好像有钻进火炉里。两股冷热交并的气流相互交战,大乱所有筋脉。一个人瘫痪也不过如此。嗯,要是人间也有十八层炼狱,那么他就在经历最惨痛的寒热之刑。

龙寨主当然不知道他的尿液具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打个尿禁提提裤子。哼着小曲走回属下身边。

刘雪峰顾不上敌人走没走,灵魂飘荡,渺渺茫茫。不过,剧痛过后是超然的快感,超然的享受。清新的感觉周游全身每处大穴,阻塞的穴道如千里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丹田内突然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真气,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越积越多,简直是休眠千年的火山,随时都要爆发出来。皮肤胀痛过后火辣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爽。如同沐浴三月的清泉之中洗涤这些日子来的萎靡。充沛的精力乍现,骨骼山响。凭借丰厚的江湖经验,他知道消失的武功渐渐恢复。不止如此,比昔日有过之而不及。以前想不通的关节之处都豁然开朗。

谁能想到,掺杂酒精的尿液是解冰毒的圣药。若非巧合,刘雪峰一辈子也无法找到解毒的良方。试想,谁会将自己无端投进粪坑接受屎尿的沐浴呢?何况讲究身份的武林世家。即使在坟坑里,也要是酒鬼的坟坑。龙寨主阴差阳错解了敌人的冰毒。是否天道循环,因果自有定数。

卫兵们发现他们的寨主走错了方向,嘻嘻哈哈跑来扶着他回营地。

刘雪峰灵台清明,盘膝打坐,将真气循环一个周天。多么久违的感觉,多么激动人心的奇遇。就是那种再世为人的畅快。伸展手脚,果然不同凡响,身旁的巨型原木咔嚓变成两段。

这是很奇妙的感觉,就像丢了一大笔钱,突然又神秘的回到手里。

抑制住心中狂喜,刘雪峰闪电般掠出,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捏碎了那几颗醉熏熏的脑袋。如此畅快,真想仰天长笑。又能体会到可爱的血腥味,又体会到快意恩仇的畅然。

刘雪峰不在理会门口死猪般躺着的守卫,掀开肮脏的帘子。真是一派惨淡景象。苦役棚真是苦役们住的,两排的通铺,没有被子,只简单铺着些干草。发霉的汗味像罩了曾寒霜,浓烈而黏稠。刘虎和龙虎营的兄弟都是双手被绑在身后,看到刘雪峰别提多么惊讶,多么高兴。赶过去轻轻一扯,绑在结义兄长身上的粗麻绳应声而断。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去解除身旁兄弟的绑缚。刘虎得脱困厄,立马翻身忙着替众人解绳子。于是,一个松一个,两个松四个,很快全部兄弟摆脱掉了可恶的绳子。

刘雪峰这才明白守卫们为什么那么松散,毫无戒备之心。对手脚捆绑的犯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虎看出结义兄弟与往日不同,精神焕发,说,“兄弟,感觉你同前几日不同了,毒解了?”

刘雪峰嗯了一声说,“功力恢复了,这下有这些狗杂碎好瞧。”

刘虎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不知是喜还是忧。

龙虎营兄弟低声欢呼,都为刘雪峰高兴。

刘雪峰目光灼灼,精神饱满,除了头上还是光秃秃的,简直就是数月前风流倜傥的雪花少主。

有了超一流功夫的刘雪峰,他们起义的胜算大大增加。本来还满心沮丧的众人,此刻都摩拳擦掌,立马就像冲出去和匪贼拼命。

刘雪峰对刘虎说,“大哥,有件事要摆脱您一下。”

刘虎说,“兄弟见笑啦,我们之间说麻烦明显太见外,说,无论什么事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雪峰就说了阿雪的事情。

刘虎沉默片刻,领着龙虎营的兄弟就往阿雪所在的帐篷走去。这位铁骑营副将当真有统领千军万马的才能,很快就分派好人手。

刘雪峰恨声说,“解放苦役的时刻到了。”此时,没有说山间暗道的事情。人多口杂难免泄露风声,小心驶得万年船,数万苦役的生死系于一发小心点总是好的。

就让轰轰烈烈的战斗,满山的血腥来祭奠这些日子来的辛酸与痛苦吧。

刘虎派出兄弟侦查情况的兄弟很快回来,详细说了敌人的兵力部署。刘虎叫人把刘雪峰没处理干净的几个醉汉绑了起来,夺下他们的鬼头刀。这时候,非常需要兵器。世上大部分人不可能像刘雪峰那样树枝都能杀人于无形。

这位虬髯汉子做事竟如此把戏,有了他的鼎力支持,刘雪峰觉得救出阿雪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刘雪峰领着几个兄弟救情人。刘虎派出龙虎营兄弟发动苦役,他则赶去落霞石布置接应工作。落霞石怪石嶙峋,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山石后面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跑进去即使大罗神仙也休想找到他们。森林的西头,就是通往山下的暗道。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拯救三万苦役于水火自然容易许多。

现在也没办法去理会西门无双救命的恩惠,毕竟牵连到许多受苦受难的人们,大义当前,也是无可奈何。刘雪峰心中还有个疑惑,西门无双怎么找到后山陵寝的?还有追风表弟是追西川三十二寨的土匪来的,怎么死在后山?以西门无双的功夫杀死追风表弟是十分有可能的。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矮老头和西门无双,难道暗门就是操纵天下黑恶势力的源头?是他们想要楼兰宝刀的?

软禁阿雪的帐篷很大,十来个拿着绿丝绸鬼头刀守卫站成弧形,彼此互为犄角,防守十分严密。巡逻队更是一刻钟巡逻一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大批敌人的绞杀。刘雪峰抬眼望着墨蓝色的天空中挂着的无精打采的月亮默算时辰。又低下头吩咐跟来的龙虎营兄弟解决帐篷周围的巡逻队,帐篷边的守卫交给他。有点不放心问,“行吗?”

龙虎营的兄弟天生豪迈,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说,“少主放心,”

从苦役棚守卫身上收缴来的绿丝绸鬼头刀很不趁手,龙虎营的兄弟擅长弓箭。刘雪峰则在附近折断根树枝。对他来说,树枝已经足够。

低吼一声,“行动。”

龙虎营兄弟迅速四散开。

刘雪峰才恢复元气,手脚还不算灵活,无法完全发挥雪花刀法的威力,又有点托大。偷袭帐篷周围的守卫,险些失手。守卫都是西门无双心腹,功夫自然不弱。他闪身避开火光贴着帐篷缓缓靠近,深吸一口气,“雪花狂舞”滴水不漏施展开来。三名守卫还未拔刀忠心耿耿的头颅便落地上了,躯体还来不及摔倒,接着又是几名守卫倒下,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可是,还是有个守卫漏网,扬起绿丝绸鬼头刀反切,滚向黑暗处。刹那间,脱离了刘雪峰的剑圈,张嘴就像呼叫。他要是一叫,龙虎营兄弟偷袭巡逻的计划也就失败,大批敌人立马就会赶来。那样,不但救不出阿雪,反而让龙虎营兄弟陷入苦战的境地。

千钧一发之际甩出去。刘雪峰扯下脖子上的玉坠,一溜寒芒般激射而出,穿透敌人脑门。这样的暗器手法,恐怕连擅长暗器的惊崖都要望尘莫及。

刘雪峰就这样也惊出一身冷汗。

刘雪峰回头看,龙虎营的兄弟异常神勇,片刻之间几十个巡逻悄无声息倒地。众兄弟迅速散开把住各处有利地形,显然都是平时养成的战斗素养。等兄弟们隐藏好身形,他掀开帘门,就在这时,数十条蛇影缠绕过来。偏头避过探手反抓。黑影幻化为一片光雾,猛罩过来。要是其他人只有束手待毙。可他是刘雪峰,雪花山庄的少主,立马变招,掌中树枝连展四十九招,没一招都有不同变化。

黑影就在这时候停止,停在空中。赫然是黑漆漆的牛皮鞭,鞭梢上缠着树枝。顺着牛皮鞭望过去,阿雪正俏生生的站在铺着锦缎的床边。一张笑脸彩霞飞度,看起来妩媚动人,不可方物。

怎么能怪阿雪做事鲁莽呢?刘雪峰形象又变了。除了头上光秃秃的,简直判若两人。不过阿雪最终还是认出来,就在鞭子停在空中的一刻。几乎要惊呼出来,刘雪峰连忙将食指凑近唇边嘘的一声说,“别惊动敌人。”

阿雪赶忙收住嘴,小鹿似的跑过去红着脸说,“峰哥,我不是做梦吧,你功力恢复了。”

刘雪峰温柔说,“不,很真实,的确是功力恢复了。”

阿雪说,“峰哥,你不一样了。丰神俊朗,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你竟然能把擒龙手变成剑招,真是了不起呀。功夫恢复了就开始欺负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啦,嗯,还是怀念那个什么都得依靠我的小老头。”

“好啦,有什么事出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刘雪峰拉着阿雪转身欲走,晃眼就看见锦缎床上盘膝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敦厚长者。缁衣芒鞋,拂尘横放在胸前。容颜苍老而憔悴,双目黯然。说不出的衰老败落,却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光。

刘雪峰眼睛看过去问,“谁?”

阿雪说,“西门无双说是峨眉掌门宁静师太。”

刘雪峰惊讶道,“难道说是与家父齐名的天下五绝之一的宁静师太?”

阿雪说,“是呀,西门无双是这么说的。他说师太遭人暗算,先让我照顾老人家。”

刘雪峰醋意大发,“又是西门无双说的,是不是西门无双说什么你都听。”

阿雪脸绯红,娇嗔道,“你吃醋了。”

“没有,只是不喜欢你提起西门无双?”刘雪峰淡淡说。

“你们有仇?”阿雪问。

“没有,有恩,只是道不同而已,”刘雪峰痛苦说。

阿雪无话可说,只有转过话题,“你不想问我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的?”

刘雪峰在听。

阿雪却不再说了,望着师太。刘雪峰也觉得身在敌营说那些不关痛痒的话实在不对,走过去,躬身抱拳说,“师太,晚辈请安了。”

师太没有半点表示,依旧神情萧索的目注前方。

刘雪峰望着阿雪,阿雪总算可以报复他一下了,“峰哥,你不是呆了吧。看不出师太中毒已深早不能动啦,怎么回礼?榆木疙瘩。”

刘雪峰一听面红过耳,暗骂小丫头鬼灵精,怎么能当着师太这么说呢。

这时,龙虎营的兄弟进来报告说有敌人正在靠近。刘雪峰凛然道,“叫弟兄们撤,”望着师太不知怎么是好。阿雪当然很善解人意走过去背起师太往外就走。

刘雪峰觉得阿雪永远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有这样一位过命红颜,此生无憾。

走到帐篷口,远处果然喊声雷动,火光闪闪正向这边靠近。刘雪峰当先冲入附近的灌木丛。在一株硕大的灌木边招呼众人赶快躲进来。龙虎营兄弟护着阿雪姑娘迅速撤退过来。

刘雪峰低语说,“你们往前直走,我来引开敌人。”

话未说完,敌人纷纷围过来。刘雪峰斜身飞出,一根枯树枝挥舞的风雨不透,有数名敌人的脑袋滚落在地上。一折就断的枯树枝在他手里竟然成了锋利的兵器,天底下能做到的人并不多。好像这次中毒之后,功夫长进不少,具体原因他一时间想不通。

敌人惊愕之间,刘雪峰又连翻树枝,腰斩一个敌人。敌人也算勇悍,可是遇上天下无敌的少主只能束手待毙。瞬间又有三名伙伴毙命。不过,他们并没有后退的意思,依旧视死如归的冲杀上来。转瞬间,里三层外三层将刘雪峰围的严严实实。

刘雪峰雪花刀法施展得滴水不露,敌人虽众却无法近身。往灌木冲一看,吓了一跳,龙虎营兄弟也陷入敌阵,正在苦苦拼命,已有好几名兄弟受伤。他们背靠背横刀当胸将阿雪围在垓心。敌人连续猛烈冲击三次都被他们奋力挡回去。不再犹豫,刘雪峰蜂蝶般飞舞,杀出条血路,振臂挡在龙虎营兄弟面前。几名没长眼的匪贼半个脑袋齐刷刷飞出丈外。

敌人摄于他的威势,一时不敢冒进。

刘雪峰狂呼,“走那边的岔道,一路退往森林里。”

前面果然有条岔路,左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右边是阴森森的原始巨树。龙虎营兄弟保护着阿雪且战且退。

刘雪峰立在岔路口横刀立马,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敌人的心胆都碎裂。他们也是肉做的,即使再勇悍,可是看着眼前横七竖八倒下的尸体,血流如何,谁能泰然自若。看见阿雪她们退进森林,他放下心中大石。故意往前猛烈冲杀,然后也飞身窜入林子。

他的轻功施展出来,敌人的心胆更加冰寒。天底下还有如此高明快捷的轻功。连眼皮都还来不及眨一下,敌人的影子都没有了。谁还敢闯进黝黑的森林,纷纷往后撤退。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大路中央挺立着一位彪悍汉子,脸上的笑容消失,如同罩上一层寒冰。身旁的火把照耀,一双眸子杀气重重。没人敢退,都立在路两旁,满脸惊恐憔悴。

不知谁说肖寨主到了,众人的心情略定,齐声高呼,“肖寨主到了,杀,杀,杀。”

来的人,果然是西门无双最为倚重的西川三十二寨主第二把交椅肖魂。他不笑起来,模样简直可以杀人。胆寒的群贼一见威名赫赫的肖寨主赶到,立马聚在一处,声势又浩大起来。肖魂还在牌桌上输的一塌糊涂,猛然听到西边帐篷喊杀震天,立马扔掉牌九冲过来。贴身的“十二飞熊”也从酒酣中惊醒跟上来。恰巧碰到自家兄弟溃不成军四处逃跑,立马狂吼起来。当下,有属下指明方向带着众人立马将所有出路封死,数万人们几乎将原始森立吞没。

肖魂为人小心谨慎先派“十二飞熊”打先锋,探明敌人行踪,他率领大队人马随后跟上。“十二飞熊”如一阵风飞进森林,都是一流的好手,如猎人般四散开来围捕敌人。虽然漆黑一片,他们的势头丝毫没有减弱,几乎连地上的一片叶子都没带起来。十二个人分合并击,很快追出数公里。可是连敌人的一点影子都没发现。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发现前方的老槐树有异动。相互点头快速窜过去。哈哈。正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横着枯树枝懒洋洋的对着他们笑哩。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会后悔钻进森林来。“十二飞熊”立马分散开,站在十二个不同是攻击位置,显然这十二个位置都是堪称完美的狙击位置。与此同时连连打着呼哨报讯。年轻人轻蔑一笑旋转身体,带起无数腐叶,如同漫天飞絮。不过,这些叶子并不纤弱,然而充满杀杀机,无穷的杀机。

十二个人眼前一花,正前方的两个兄弟就倒在地上。一个胸口裂开一条大口子,一个更惨,脑袋都碎了半边。

眨眼间,扬威西川的“十二飞熊”便有两个挺尸。其余人如何不惊讶。他们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的事情。恼羞成怒,纷纷舞刀冲上去。年轻人在空中翻飞如蝶,手上的树枝变成大海的漩涡,卷起滔天巨浪。遮蔽敌人愤怒的眼睛。只听到一声闷哼,又是一名飞熊重重摔在地上,吐着鲜血。再看西边的一位,更加惨不忍睹,半截身子都不见了,花花绿绿的肠子流了一地。

“十二飞熊”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甫始出手就葬送了四个兄弟。全都杀红了眼,两个横刀劈砍敌人上盘,两个滚刀攻击敌人下盘,另外两位则飞身从敌人头顶劈杀。最后剩下的四位则施展花刀在侧面掠阵。这是他们兄弟的拿手好戏,“落网阵法”。不晓得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落入网中无法自拔。“落网阵”最厉害的是密切配合,刀网交织纵横飞梭。飞梭闪电般从四面八方网向一个目标,即使再大的鱼又怎么能逃脱刀网的围杀呢。十把锋利的绿丝绸鬼头刀风声呼呼全部杀向要害部位。年轻人一声轻笑,跃起游鱼似的身子贴着飞梭刀网迎面攻上。树枝上撩切断飞梭退路,旋转横劈正面敌人手腕。两人的手齐腕断掉飞向空中。失去手臂的躯体尚未倒地,攻击上下两盘的四位好脑袋飞出。惨呼此起彼伏。负责外围的最后四条飞熊也都齐腰斩,又是花花绿绿的肥肠,带血的肥肠。“十二飞熊”转眼便在江湖除名。

不错,这位用枯树枝截杀名扬西川的飞熊的年轻人当然是刘雪峰。他躲在暗处等了不少时候,以为会是肖寨主本人亲临呢,没想到是他手底下的杂碎。击杀完飞熊,转身闪入黑暗深处。

肖魂赶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地上狼藉的尸体,还有重伤者的惨呼。从听到报讯声,到赶到凶案现场不过片刻功夫。惨烈的战场让这位久经战阵的枭雄也心下黯然。他的十二个贴身保镖。转瞬之间死伤大半。脑袋与躯体分离,胸腔与肚脐分离,手臂与肩膀分离,竟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浓烈的血腥味沉重打击着这位西川的硬把子。他快速俯身察看尚未断气的四名下属。立马出来八位汉子替伤者敷金疮药。

肖魂咬牙切齿,“谁干的?多少人?”“十二飞熊”都是硬手,眨眼功夫就遭此惨败,自然认为对方人数众多而且功夫不弱。

其中一位患者痛苦的说,“一个,一个年轻人,使的是一截枯树枝。”

肖魂呆立站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瞬间毙杀功夫一流的飞熊十二人,简直是神,不是人,而且用的是枯树枝。事关重大,他又问了一遍,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

他调整心情,沉稳说,“快请总爷来。”

如此强敌,只有他们的总瓢把子能应付了。几个满脸血污的汉子立马跑出去报讯,没走出几步,就看见总爷带着几名强悍的收下赶到。只好尾随着回来,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肖魂看见西门无双赶到,连忙跪下请罪。

西门无双看了八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过了很久才说,“不管你的事,雪花剑法又有几人能挡得住呢?”除了死去的刘鹤翔还有谁能施展出如此精妙的雪花剑法?不会是刘雪峰吧?中了“阴尸神掌”的人不死都算不错了,怎么能施展出如此精妙的剑法?一股寒意自脚底迅速窜上心脏。

西门无双走过去,蹲在断了臂膀的飞熊旁边问,“谁干的?”

断臂飞熊痛苦的摇摇头,“我……我……没看清,太快,太黑。”

西门无双冷笑道,“好个没看清,十二个人都是废物么?”

断臂飞熊更加苍白,几乎透明,深深低下头。

肖魂吓得屁滚尿流,惭愧的低下头。龙寨主虽然想幸灾乐祸,可是看着满地碎尸,也笑不出来。

西门无双沉重的摇摇手,几名汉子迅速把断臂飞熊抬下去。他旋转身子飞上身旁的大树,众人同样没能看见怎么回事,总瓢把子就不见了。等他慢悠悠落下树来时,众人这才发现他飞上树去了。

西门无双落在地上,沉闷的说,“西北方向,是哪?哪里有人影晃动。”

张爷是跟着西门无双来的,这时走上前说,“落霞石,哪里地势险恶的很。”

西门不用再说什么,肖魂带着众人杀奔落霞石。龙寨主自然不会落后,紧握着绿丝绸鬼头刀。

此时,各头目已率领上万贼党前来支援。龙寨主分派调度,地毯式向落霞石搜索。火光辉映,整片林子如同烧红的铁块。

刘雪峰干掉“十二飞熊”,很快便追上了阿雪和龙虎营兄弟,掩护着众人向落霞石撤退。刚到落霞石,就听到身后喊杀震天。回头望去,仍不免心惊肉跳。整片林子都亮起来了。那还敢犹豫,飞身落霞石的秃岩上低呼。嶙峋的怪石里窜出几个龙虎营兄弟。

刘雪峰问,“我刘大哥呢?”

龙虎营兄弟回答,“见您长时间没回来,担心有变,刘大哥带了几个兄弟解救苦役去了。”

刘雪峰清点人手,只有一百来个兄弟。大兵压境,却无兵可用。目前的状况看来,敌人出动了所有力量来围剿。刘大哥又没回来,当然不能一走了之。

刘雪峰对阿雪说,“你先和几个兄弟撤退。往前半里右拐,看见一块紫色大岩石,拨开后面的败草有个黑漆漆的大洞,钻进去往下走不要回头,出口在山下。然后再双清镇等我,若是两天没见到我的人影,就自己走吧。”

阿雪一个劲摇头,“说好的生死相依的。”

刘雪峰看着师太说,“还有师太呢,”招呼两个龙虎营兄弟过来护送师太和阿雪快走。阿雪一咬牙一跺脚放下师太,赤红双眼大声道,“峰哥,休想抛下我,无论怎样,我们都要死在一起。”

望着泪珠涟涟的阿雪,刘雪峰动容道,“说好的生死相依,我不会食言了。”

这样,德高望重的宁静师太只好托两个龙虎营兄弟照顾。一个皮肤黝黑,叫阿达。一个蓄着短髭,叫张涛。张涛人胖,转身背着师太就走。阿达在身旁护卫。两人动作都很快,迅速往山石后面逃生。

望着两人离开,刘雪峰开始排兵布阵。多年来,他暗地里学了不少兵书,没想到竟派上了用场。《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司马法》、《太白阴经》、《虎钤经》、《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这些经典都是滚瓜烂熟。江湖儿女不需学习群战的兵法,他们只要懂得单打独斗的技能就行了。撒出十名兄弟侦查情况随时汇报,其余人扼守隘口。如果可以坚持到三万苦役赶来,攻守之势将会发生巨大变化。但愿刘大哥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敌人倾巢出动,当然是解放苦役最好的机会。把握好这个机会,不要说龙泉山之战,就是扭转西川局势也大有可能。

阿雪跟着刘雪峰身旁,曼妙的剪水双瞳的注视着情郎。这是久违的感觉,雄才大略的雪花少主又回来了。

火把耀眼的强光步步紧逼,刘虎等兄弟始终没消息传来。刘雪峰跳上旁边高耸的岩石,看得心惊肉跳。龙泉山成了一片火海,移动的火海。气势逼人,排山倒海,敌人真的是来势汹汹。反正这条命是捡回来的,马革裹尸何尝不是真男儿的最好归宿。只是委屈了阿雪。柔情的望着痴情的少女,说不出的难过。

阿雪的双目也在痴迷的看着他。

两双深情的眸子对视在一起,就像有着相同轨迹的彗星,终于相遇,爆发住惊世骇俗的火花。这样的火花足以暗淡世间的一切,包括生命。

龙虎营兄弟也是久历大战的,见敌人如此声势也不禁慌乱。突然,灌木丛两旁闪出一排人来。火光映照下看得真切,是骨瘦如柴的龙寨主出来,晃着鬼头刀叫阵,“赶快出来送死。保你们全尸”。

龙虎营的兄弟听后痛骂,报以暴风骤雨般的暗器。说是暗器,其实是风化的小石子用起来挺趁手。

龙寨主急速闪避。饶是跑得快,不然毙命当场,激射的石头太多了。不过这也没好到那里去,手臂上挨了两下。一张瘦削的脸憋得通红。肖魂幸灾乐祸,狗东西也有今天,刚才不是很得意吗?

西门无双依旧那么潇洒儒雅,轻飘飘走到阵前,笑眯眯道,“不知是哪位仁兄一口气吞了十二飞熊?出来照个面如何。”矮老头的得意门生行事向来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下血本。这也是暗门圣主赏识他的原因。小小年纪便位列暗门的十二旗主的原因。

刘雪峰注视这位令人侧目的西川霸主。说不出的怪异。照说西门无双对他有救命恩德,怎么就兴不起半点报恩之心。总觉得圣地的事情有蹊跷。雪花山庄的圣地机关重重,怎么能毫发无损的闯进去?总觉得追风的事情与他有关。

这个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走出来,跃上附近一块石头对着西门无双抱拳道,“西门老弟别来无恙呀。”

西门无双不得不吃惊,果然是身中奇毒的刘雪峰,难道短短的几个月,他遇到什么奇遇,不但功夫恢复,而且更上一层楼。

西门无双不由脱口,“你还没死?”

“托您老兄洪福,在下活得好好的,相当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刘雪峰怎么也想不到西门无双问他的第一句话竟然如此无礼,不由气往上冲。

“呵呵,嗯,没死就好,怎么跑到西川来啦,正好我们哥俩好好喝一盅,也不枉共患难一场,”西门无双手里多了把短笛,雪白的短笛,晃动着,无休止的晃动着。

望着面色惨白的阿雪,嘴唇微动,终于什么也没说。

“酒就不喝了,指望西门老兄放在下一马,就是感激不尽了,”刘雪峰面无表情。

肖魂想寨主不报十二个兄弟的血仇了,心下黯然。

突然,西门无双声色俱厉道,“伤了人就想走,未免把事情想的简单了。难道西川地界上你不知道我刚收服了不少英雄豪杰么?从正门进来我鼓掌欢迎,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嘿嘿,别怪我不念旧情。”

刘雪峰说,“老弟不要妄动肝火,实在情非得已。”

西门无双大吼,“好一句情非得已,识相的把阿雪和老尼交出来,不然闹翻脸来大家日子不好过。瞧瞧我身后吧,数万英雄豪杰,一人一滩口水也能淹死你。不念我的恩情,也该念念家师的恩德,想想他老人家不惜损耗内力来替你续命的恩情吧。做人不能恩将仇报。”

一番话说得刘雪峰哑口无言。西门无双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然而大义在前,容不得半点犹豫。朗声说,“好,我甘愿受束手就缚任由老弟处置。”

阿雪听到这句话魂飞魄散截口道,“休想。峰哥,别信他的。你不晓得,哼,三十二寨荼毒西川,西门无双助纣为虐,你晓得欧阳追风怎么死的?就是他们设计害死的。嘿嘿,青云山庄晓得他们庄主惨死的真相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刘雪峰和西门无双听后都是一惊。阿雪的一番话坐实了刘雪峰的猜测。许多问题迎刃而解。矮老头和西门无双及背后的暗门不但不是救命恩人,反而是推翻雪花山庄幕后的黑手。回思从后山回山庄后的重重诡异情景,一切不问自明。

西门无双讶异是他们做得如此隐秘怎会泄露了风声,赤红双眼杀机顿显。这件事流泻江湖对暗门一统天下大大不利,决不能留下活口。退后半步,身后立马数百条汉子从各个角落蹿上岩石。喊杀声顿起,躲在岩后的一百龙虎营兄弟跃上搏杀。群贼猝不及防纷纷落下岩石。一百壮士夺过敌人鬼头刀,声威大壮。

接着又一批强盗冲入战阵。肖魂和龙寨主组织人马堵住敌人逃窜的路线。西门无双沉着脸一语不发。上万人手在如此狭窄的地方根本无法展开。这样下去取胜也会损失惨重。不禁焦躁起来,飞起一溜烟窜入战阵。脚刚落,龙虎营兄弟递出的两刀落空,手腕一痛,鬼头刀脱手。也不晓得他怎么出手,就看到两位壮士直贯出去撞上岩石喷血而死。西门无双一招得手斜身横扫。又是两位兄弟毙命。刘雪峰低吼,“休得猖狂,”话未说完,低飞过去。横手挡住西门无双阴狠毒辣的一记猛招。左掌轻轻推开旁边的兄弟。这样,两大绝顶高手就这样交上了手。刚触手,西门无双暗暗吃惊,刘雪峰的功力之强实在匪夷所思。雄浑的掌力四面八方滚滚压来。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抵挡,完全陷入苦战。

这是西门无双出道以来第二次惨败。第一次同黑影怪客的较量,都没有这次这么悲惨,退路完全被封死,连躲闪都显得很吃力。对方轻松潇洒的挥动手臂,显然还未用尽全力。

西门无双自然不会晓得刘雪峰是雪花山庄唯一真正的高手,只是一直装傻充楞罢了。刘雪峰并未把西门无双放在眼里一招快似一招,逐渐形成飓风,一层云雾。西门无双渐感窒息,猛然抽出仗义成名的水晶白笛。霎时银光乍泄,迸发尖锐刺耳的长啸。刘雪峰如雾般的飓风产生强烈震动,流泻千万点珠玉般的碎响。西门无双左冲右突,怎么也没办法突破敌人一双肉掌罩住的包围圈。渐渐感到力弱不济,碰的一声轻响,肩头剧痛,轻飘飘坠落在群贼之间。肖、龙两位寨主忙抢上救援。几十名绿丝绸鬼头刀在傍边护卫。

刘雪峰一声长啸,施展妙绝天下的身法逼退攻上岩石的敌人。西门无双受伤不轻,咬着煞白的嘴唇恨声道,“杀无赦。”

刘雪峰望过去,阿雪左肩受伤,还在拼命,黑色牛皮鞭如灵蛇出洞,狂舞如飞。百位兄弟也不同程度遭到创伤。敌人多如牛毛,不用多久众家兄弟都难逃厄运。岩石间敌人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真是名副其实的绞肉机。

龙寨主小声说,“总爷,敌人仗着地利优势有恃无恐,再这样下去都要栽在这里,必须智取。”

落霞石像魔鬼凶恶的大嘴,高低起伏的锋利尖石是带血的獠牙等待他们自投罗网。一万人马无法展开搏杀,贸然强攻就是添油战术。伤敌八百,自损三千。

西门无双沉声道,“龙寨主有何见教?”

龙寨主阴毒的瞪着岩上敌人说,“火攻。”

西门无双大喜,微微咳嗽一声,说,“哎呀,龙寨主真我的左膀右臂哪,依计而行,快,别让敌人跑了。”

龙寨主想得周到,拍马屁不能只拍一半。战局一开就命人找桐油去了,并且还整来了抛石机。张爷的贡献不小,以前是木工对工程机械颇有心得。此时,正组织人马安装攻坚器械。

刘雪峰远远望见抛石机,心中一惊。抛石机的威力巨大,区区百人根本无法阻挡它凌厉的攻击。要是丢失落霞石的有利地形,让敌人展开搏杀,那样局势就会完全朝着一边倒的方向发展,即使他能带阿雪逃脱,可是其他人就难以幸免了。

“敌人有抛石机,落霞石守不住了,”刘雪峰黯然说。

“怎么办?”阿雪捂着手上的胳膊说。

刘雪峰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硬来,只好说,“撤吧。”

他故布疑阵给西门无双唱一出空城计。等抛石机嗖嗖砸来装满桐油的瓦罐和燃烧的火球时,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撤离。时机恰到好处。落霞石一片火海,阻断了敌人的追击。

看着敌人远遁,西门无双喝令将龙寨主绑起来大骂,“鬼主意,干嘛要用火,用石头就够了,我看你就是奸细。”

刘雪峰赶到紫色石头时,火把无力的躺在地上将息未息映照着阿达和张涛幽暗的轮廓。空气中弥漫浓烈的血腥味。宁静师太已不见了。

突然,远处出来一声尖啸。刘雪峰借着旁边大槐树的力道,箭也似的窜出十来丈。几个纵跃落在发出声音之处。正瞅见一名龙虎营兄弟倒下。旁边几十条凶恶汉子举刀向缁衣芒鞋的宁静师太砍下去。右脚横扫,几十粒小石子应声飞起,啪啪打在贼人身上。他们连对手怎么出手都没看清楚闷哼倒下。刘雪峰抢上去背起师太奔回来,却不见阿雪及龙虎营兄弟。跃上大槐树搜索哪里有人。落霞石火光渐渐熄灭,眼看敌人又要追上来。无可奈可,转身往紫色大石奔去。先安顿了师太再说。

喊杀声骤起,铺天盖地的火把惊扰了受惊的飞禽走兽。这片曾经荒芜的山林成了一片热土。这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活捉刘雪峰。活捉刘雪峰。”

刘雪峰情知不妙来回奔突。敌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无法直接去暗道,只好在森林绕圈子,但愿能引开敌人给阿雪他们一个脱身机会。奔出半里一株大榕树挡住去路。正好,他是爬树能手,从破烂的衣服上撕下布条将师太捆在背后,猴子般爬上高大的榕树。榕树浓密容易藏身。安顿下来又开始担心阿雪的安危。解开布条刚想跳下树去。师太手指动了动勾住了刘雪峰腰间的衣角。刘雪峰转头,悲悯的望着名扬宇内的峨眉掌门。

“师太,”刘雪峰想起与师太齐名的惨死的父亲悲从中来。师太的眼神很像父亲临死前幽怨的眼神,天哪,师太要说遗言。

“您有话说?”刘雪峰说。

师太眨眼睛。

刘雪峰觉得找到了与师太沟通的方式,连忙说,“我问,您答,对了眨眼,错了就不眨。”

师太眨眼睛。

刘雪峰却不知怎么问了。与师太素不相识怎么发问呢?师太怎么变成这样子?

刘雪峰说了西门无双的名字,师太摇头又点头。搞得他满头大汗。刘雪峰没辙,这样一辈子也无法沟通呀。

师太眼皮低垂急切的盯着胸口。

“怀里有东西?”刘雪峰试探性的问。

师太欢快的眨眼睛。

刘雪峰冒昧的将手伸进师太怀里,不小心摸到老尼姑干瘪的***顿时脸颊绯红。师太怨怒的瞪着刘雪峰,又示意他继续摸下去。刘雪峰尴尬极了,手臂感到很沉重,冒犯德高望重的峨眉掌门,真是罪大恶极。突然,摸到师太腋窝处有东西膈手。师太眼睛发亮使劲眨眼睛。顺着摸下去,扯出一角薄如蝉翼的油纸片。

师太赞许眨眼。

油纸片不大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晚间看不清写了些什么,只好将油纸片揣进怀里。

师太又将眼睛往下望,脑袋轻微扭曲。下面有什么?刘雪峰一阵脸红暗骂无耻。他喘着粗气恍然大悟师太会不会被人点了穴道?试探性点师太的三阴、天突、中府等穴道。无效。问题在哪?不小心触碰到师太胸锁乳突肌前缘,恰巧点中了人迎与水突穴之间的哑穴,在风池穴之上零点四寸,枕骨下际。师太长喘一口气,喉部颤抖,从干裂的唇角爆发一阵沙哑的痉挛。

“啊,”刘雪峰阴差阳错解开了师太的哑穴,看来不会那么麻烦了。

师太太久没说话喉头发硬,无法正常流利的说话。可怜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眼泪都急出来了。

“峰哥,别出来,”阿雪的声音远远出来。

“是阿雪吗?”刘雪峰轻呼。

“昆仑山无际崖的……”,与此同时,师太低声说。

刘雪峰正想俯下头听师太说话,几十点寒光爆射过来。黑暗不能辨物,枯树枝也丢弃在路上。暗器很密集,身在树上又无法闪避,真是危险到极点。

情急之下解下裤腰带,旋转成圈。总算化解第一轮暗袭。

回头看师太,眼睛鼻孔都流出暗红色的鲜血。仔细看,喉头上有一枚暗红色的细针,如芒刺般细小。又担心阿雪安慰,跃下树。人还在空中,又是几十点寒星射来。人在空中,无法借力,只好又抽动裤腰带化解。

刚落下树,不远处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赫然是敌人方的烟花。

火光下,站在两个人。一个是阿雪,另一个则是西门无双。西门无双的手搭在阿雪香肩上,淡淡说,“别来无恙,刘兄。”

阿雪摇摇头,“峰哥,叫你别出来的。”

“我不能不出来,你在别人手里,”刘雪峰说。

阿雪叹息着。

“好啦,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刘兄接下来有何打算?”西门无双说。

很快,肖魂和龙寨主也领着众属下赶来,顿时火光冲天,耀眼如白昼。

刘雪峰忘了潮水般的敌人淡淡说,“想怎么样?”

西门无双冷笑,“也没什么,刘兄,也别废话了,自己了断好了。”

刘雪峰怒喝,“卑鄙无耻,用女人做挡箭牌算啥本事,有本事单对单的干。”

西门无双笑道,“你没烧坏脑子吧,成者王侯败者贼,谁在乎单挑还是群殴。”

包围圈越来越小。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阿雪在人家手里哪敢轻动,刘雪峰只有不动,半寸都不能动。

数千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功夫再高也难以逃脱。况且还要从西门无双手里救出阿雪,即使神仙也没办法办到。更叫人沮丧的是,刘雪峰感到手臂麻木,运不上劲来。低头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刚才的暗器还是打在手臂上了。

所有敌人的脸都开始扭曲起来,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