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是会付出代价的。
陶然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在给姬如雪吃下退烧的药丸的时候,一边碎碎念道:“我这是在救你的命,反正我答应过你那两个小丫头,一定会把你救活回来的……说起来谁让你自己淋那么久的雨?还有,做人就不能机灵点吗?我不是提前警告过你小心点了?想我这个人好不容易好心一次,却给了你这个榆木脑袋,实在是……唉,这药丸有点副作用,你醒来后可能变成傻子,那也没办法,它能救你的命就知足吧。”
黑影在一旁默然的看着,心想这个人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陶然说这些完全是想要安慰自己,如果姬如雪醒过来后变成了傻子,那都是情非得已造成的。
将水给她灌下,陶然伸手摸着姬如雪的额头,许久后,感受到滚烫度稍减,这才收回了手,吁了口气,满意开口:“这下好了。”
“她不用死了吗?”黑影赶紧开口问道。
陶然点头得意笑道:“这下自然是不用死了,你好生看着她,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烧应该就会退了,到时候她自然会醒。”
他身上还有着其它事情,所以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看着姬如雪醒过来,只好拜托黑影继续帮忙盯着。
黑影点点头,上前仔细看了看姬如雪,这些天来,她的脸色一直处于惨白的状态,同屋外那些青酒果花一样的惨败。
“这次会好了吧?”黑影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这些天的相处,陶然倒是无聊的时候会教他一些人情世故和用语,黑影也很聪明的学会,变化同前几天给人与世隔绝诡异的样子,好歹有了些烟火气质。
陶然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如果她要是醒不过来,那就是她死了。”
黑影皱眉。
“所以她绝对能醒过来,你就放心吧。”陶然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看着啊,我得先走了,毕竟那边可还有人等着我呢,若是被人发现我来冷宫,她不死也得死了。”
黑影听的懵懂,瞥眼看向桌子上,还有着陶然带过来的一些吃的和穿的。
陶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道:“瞧你一个人每天穿成这样,怪不得会被人当成怪物,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免得她醒过来又被你给吓晕了。”
会被吓晕吗?不会吧?在冷宫见面的时候不是也好好的吗?
黑影这么想着,没管陶然已经离开。
他蹲在椅子上,双手抱膝,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姬如雪,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这是姬如雪被打入冷宫的第五天。
冷宫之外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陶然本来想去看看巧月和春香两人,但是想到她俩似乎被调去了龙德殿,若是贸然去见,怕是会引起姬贵妃的注意。
他虽然想帮忙,但是也不想自己引火烧身。
于是陶然放弃了去找春香和巧月,而是转身回去了太医院那边。
路上遇上皇后的凤辇,跪下行礼,等着那凤辇远走后,陶然才微微眯起了双眼。
这个方向,皇后是要去显庆殿那边吧?
牧怀柔亲自去找冷映寒,这种事情倒是少见。
陶然笑了笑,心想自己暂时还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于是他与凤辇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牧怀柔坐在凤辇之中,却是有些呆愣的看着轿帘之外。
她有多久没有主动去找冷映寒了?怕是入宫以来的第二次吧。
或者说就算第一次去的时候,冷映寒也不知道,因为他当时正在显庆殿内和姬如梅在一起争论着,根本没时间理她。
想到这里,牧怀柔不由笑了笑,无意识地勾着唇,无意识的笑。
这种温柔的微笑挂在她脸上,这面具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将要与她真正的皮肉融合在一起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白皙滑嫩的皮肤,指甲在娇嫩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牧怀柔不由想到自己为何会戴上这样的微笑面具?只是因为遇到了冷映寒而已。
那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闯荡在外的风流王爷。
他遇上离家出走的自己,瞧着她被同族欺辱,出手相救。
她跟随着他,四处游走,见识了他的知识渊博与胆识过人,还有那未被如今磨灭的潇洒与优雅。
这个男人会让人上瘾着迷,离远了会怕,靠近了也会怕。
让她害怕的得不到,让她害怕的配不上。
三个月过去后,太子被废,他被急召回宫,为了救下皇兄,他被迫接受了太子之位,似乎就被套上了枷锁。
没了他的庇佑,自己回到族中,再次成了被欺负的那名懦弱的三小姐。
直到她想起他说的,他的身边不需要弱者,想要不被人欺负,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于是她开始一点一点改变,听闻他成了太子,更是努力的想要追上他的步伐。
在那个为了他而努力的过程中,她却收获了许多东西,比如无比珍贵的亲情。
那是她在冷映寒身上得不到的温暖。
直到那年太子选妃,她忐忑的参选,在与众位小姐比赛之前,她遇到了他。
冷映寒瞧着她,似乎是在打量这个当年被他救下的懦弱的女孩,最后慵懒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那瞬间,他身后枝桠上的桃花骤然绽放,粉白的花瓣伸张开去,怒放的声音在她耳边伶仃响起。
从那以后,她似乎找到了自己微笑的意义。
那次的太子妃选举,她成了最终的赢家,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成了他唯一的太子妃。
可冷映寒对她,并未表现出一丝亲爱之意,或许,只是或许,他是将自己当作妹妹看待而已。
没有明白之前,她还因为他的冷淡而伤心过,可每次伤心,她都会想起冷映寒对她说的那句话。
你笑起来很好看。
于是她开始让自己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因为这样,在他眼里,自己时刻都是最好看的模样。
直到后来,她得知他爱的人是姬如梅。
直到后来,她为了自己的家族不得不跟他有了分歧。
直到后来,掌握后宫权利,却看着他独宠另外一个女人。
牧怀柔将所有的苦涩嫉妒与不甘都压在心底,一如既往的,想要笑给那个人看。
这皇后之位是她最后的骄傲,也是她想要死守的东西,如果失去这个,她和他,便会从此陌路吧?
所以当传出冷映寒要封德妃为后的时候,她虽然毫不在意,却还是有些难过。
这个人,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想法吗?
如此戏言,任由它传遍后宫,她不出手阻止,他也就放任。
牧怀柔一直以为,冷映寒或许回来找自己解释的。
就连曾经独宠姬如梅的时候,他也会主动过来给她解释,他不会因为姬如梅而废后的!
可是如今呢?他宁愿去哄姬如梅,也不愿给自己一点解释吗!
她握着茶杯的手骤然紧了起来,情绪的波动使她虽然还在笑着,但那本该柔美的笑意中,却含着说不出的狰狞之色。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将后位让出去的!
牧怀柔心中狠声说道,抿了口茶,平复了下情绪,让自己再次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后,她轻笑了一声。
“娘娘,怎么了?”素彩在一旁不解的问道。
牧怀柔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轿帘外夜色下的皇宫,随手放下轿帘,微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些以前的往事。”
素彩自然是知道能影响牧怀柔的往事是什么,眼里不由划过担忧和心疼之色,开口说道:“娘娘放心,皇上定然不会真的那么做的。”
“我知道。”牧怀柔轻声说:“我只是想……亲耳听他说给我听。”
这样她才会安心。
只有那个人亲口说的保证,她才能相信。
牧怀柔从当上太子妃以后才知道有些事情,凭借那些暧昧的感觉和你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全都是自作多情。
想要确定,就比如亲耳去听去眼去看。
这样的,才是真实。
宫灯高挂殿前檐角,百里安在外守夜,此时冷映寒正在显庆殿内批阅奏折。
有了封德妃为后的这个奖赏,何志毅对于庐州那边的事情格外的卖力,也很配合冷映寒的要求,此时他的看着呈递上来的关于庐州的消息,心情不由大好。
江友安看见百里安进来,上前交谈了一会后,便转身请示:“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冷映寒看着手中的奏折,头也没抬一下,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说道:“嗯,让她进来吧。”
江友安便看了一眼百里安,后者点头会意,出去通报了。
牧怀柔听完百里安的话后,微微一笑,带着素彩呈着的一碗莲子羹走了进去。
大殿之中,只有程天风和江友安陪在冷映寒左右,姚雁山则被打发出去巡逻了。
牧怀柔上前,礼仪周道。
她看了一眼专心于手中奏折的男人,柔声道:“臣妾参见皇上。”
程天风与江友安对视一眼,各自对于牧怀柔与冷映寒之间的关系,也是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