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咱们府都给人围了,他人在哪儿呢?”
“嫂子你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女人的啼哭声尖锐又凄惨,“英儿怎么办啊?他倒是好,说不回来就不回来,英儿才五岁呢!”
吵吵嚷嚷的声音听得人颇为烦躁,叶将白皱眉,下意识地就想拉着长念换个地方。可伸手一碰着她,他一僵。
许久未有过碰触,再握她的手,感觉心里像是突然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又痒又奇怪,想收回来,手又莫名地不听他的话,僵住不动。
“嗯?”长念奇怪地侧头看他一眼,“国公什么也看不见吗?”
“看……看什么?”叶将白有点心虚,难得听话地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长念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被他拉着手,一本正经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下头玩耍着的小孩儿,又指了指远处吵吵嚷嚷的院子:“看他们啊。”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叶将白撇嘴,可看在赵长念十分给面子,没一把甩开他的份上,他还是呆在原处,耐心地听她叨叨。
“你说姚重夜该死,我不拦着你,毕竟他害了你。可这些孩子才多大?你把他们都杀了,的确是斩草除根,可有没有想过如此暴虐,会在别人心里留个什么印象?”长念道,“以姚重夜出卖军机为由,给他定罪,流放家人也是可以,但极刑实在太过了。”
院子里几个天真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地笑着,一圈一圈地追逐打闹,旁边有家奴在浇花,远处还有婢女在端茶。除了喧闹的主院,别的院子好像都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过着日子。
叶将白看了许久,开口道:“所以你还是在求情。”
“国公若执意要处极刑,我也拦不住。”长念黑了脸,沉声道,“毕竟你有生杀大权,一个挥手,这院子里的人就一个也活不了。”
打了个呵欠,叶将白拉着她道:“先回去吧。”
不说杀不杀,看起来也没有要动容的样子,长念心情不甚好,嘴巴翘得老高,蹲在原处不愿意动。
“做什么?要我抱下去?”叶将白挑眉。
瞪她一眼,长念气愤地下了屋顶,站在屋檐上道:“你若真下杀令,迟早会有报应的。”
“怎么,说不动,还咒起人来了?”叶将白觉得好笑,伸手将她揽着跳下小巷,挑眉道,“这凶巴巴的样子也是跟我学的?”
刚一落地,长念就推开他,手也抽了出去,认真地道:“跟国公学什么都好,这心狠手辣的模样,我是断然不学的!”
“不学便不学。”叶将白道,“先离开这儿,外头还守着人呢,叫人看见咱们在这儿鬼鬼祟祟的,终究是不妥当。”
“那你走就是了。”长念道,“我自个儿能回去。”
女人啊,脾气上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叶将白唏嘘,想了想,收拢袖子就往外走了。
长念独自站在巷子里闷着脸。
大周刑法严苛,极刑一向设得多,五马分尸、人彘、凌迟、拔骨等等。
她曾眼睁睁看过皇后当着众妃的面拔了一个宫女的骨头,目的仅仅是为了树立威信。活生生的一个人,四肢割开口子,将骨头硬生生扯离……那鲜血淋漓的场面,让她回宫怕了好几个晚上。小长念当时就在想,若她有朝一日能像皇后那么厉害,她想做第一件事就是废除这刑法。
而现在,她看起来比当年已经厉害了很多了,但,这刑法还是没能废掉,众多掌权者都以此来立威,震慑于人。
叶将白也是这样。
兀自气了好一会儿,长念抬步往外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正想叹气呢,结果深吸一口气,就嗅到了枣糕的香味儿。
眼眸一亮,她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大步就想往外去买。
结果走到巷子口,她看见了捧着一大块枣糕,拿着扇子使劲扇的叶将白。
赵长念:“……”
“嗯?不想吃吗?”叶将白挑眉。
嗅了嗅香味,长念老实地回答:“想。”
“那冲我翻什么白眼?”叶将白微笑,“乖,跟我回府就给你吃。”
“你把谁当三岁孩子呢?”长念恶狠狠地瞪他,然后一把抢过枣糕,啊呜就是一口,一边吃一边拿眼睛斜他。
叶将白觉得好笑,负手往回走,道:“命令已经下了,朝令夕改非上位者所为,即便殿下说得有道理,姚重夜这一家人也无法逃过一劫。”
“不用极刑也不成?”长念瞪他。
“姚重夜投靠武亲王之时,就该想到这个后果,但他都没有好好保护他的家人。”叶将白道,“他都不在意,殿下这么在意做什么?”
深吸一口气,长念怒道:“以理服人者盛,以暴制人者衰!”
“眼下非盛世,也不会有人来计较这些仁义道德。”叶将白施施然道,“殿下等着看,这一场极刑下去,我麾下断不会再出半个叛徒。”
“你!”长念气得把吃了一半的枣糕塞回他手里,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一抹嘴,踩着步子就走了。
叶将白好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发现这人还真是喜怒形于色,瞧瞧那步子用力得,活像是要把地踩出几个坑。
手里的枣糕被咬出了几个月芽形的齿印,叶将白摇摇头,信手包好,踩着她的脚印慢悠悠地走。
长念一回府就找来了冯静贤,关门议事,一张黑漆漆的脸在议完之后才稍稍放晴。
“殿下。”冯静贤迟疑地道,“虽说国公的做法的确残暴,但就眼下局势来看,当真是杀一儆百。”
“你也这样觉得?”长念错愕地抬头看他,继而有些生气,“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妇人之仁?”
“微臣不敢。”
“不敢是不敢,但却是这样想的。”长念失望地道,“冯大人,我以为你跟了我这么久,会懂我的想法。”
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冯静贤有些汗颜,可他又觉得辅国公的确是没错,一时只好低头拱手。
“此事,大人不若与我打赌。”长念道,“事情该办就办,至于后果,我赌叶将白不会有好果子,你赌他能杀一儆百,赌资是你的儿子,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