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碎了连音符,叶风回才止住了叹息,对着那头唤了一声,“长风,是我。”

那头,路长风显然忙着,甚至不难听到那头风风火火忙碌的声音。

“主子!什么吩咐?”

路长风的声音里有着几分兴奋,倒不是因为叶风回的连音而察觉到兴奋,恐怕,是因为终于能在加索领兵,终于能面对外敌了,所以才这样兴奋着,这是武将会有的战意,从领兵出发的那时刻开始,或者说从主子口中得到了指派的时刻开始,这种战意就很汹涌了。

路长风已经带着轻骑的支队抵达了驻点,还有很多需要安置的,所以一直在忙碌,很多事情他亲力亲为,所以倒是一直没闲着。

哪怕此刻和叶风回连音的时候,也不难听出来那头的嘈杂。

“到了?”

叶风回听着那头的嘈杂声,问了一句。

只听得那头长风爽朗的笑声,“是啊,正在安置呢,巡兵队伍已经派出去了,其他的人都在忙着安置,原本打算都安置好了之后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及时。”

叶风回的声音里倒是没有太多的笑意,始终沉稳,“到了就好,兵马的安置应该会忙一阵子吧,辛苦了。”

才赶路完,抵达驻地就得马上忙这些,的确是辛苦,毕竟,就这个时间的距离,不用想也能猜到,长风带领着这些轻骑,一路的速度恐怕都不慢。

当然是辛苦的。

“哪里的话。”

路长风却不以为意,“主子言重了,大家都是军人,当然深知当下情况,半点怠慢不得,谁也不觉得辛苦。”

“嗯,总之,平安到了就好。”

叶风回声音里的沉稳,依稀让路长风听出来了些什么。

所以,他在那头眉头浅浅皱了一下,一旁有将士正想过来问他两句什么,就看到路元帅眉头浅浅皱着,并且伸手朝他做了个等待的手势。

然后路长风就转身走到了一旁去,爽朗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沉稳了不少,皱眉低声问了句,“主子,出什么事儿了?”

叶风回在那头轻轻叹了一口,倒不是觉得路长风敏锐,只不过是因为相识已久,都太了解她了,如若不是正经事情,她那天塌不惊的性子,就算敌军来犯,她也是能笑着说话的,声音不会这般沉稳得像是有大事发生。

“是……什么事儿?”路长风追问了一句,心中多了几分惊疑不定,他隐隐有着预感,主子这样的语气,要说的事情,肯定是和……露娜有关的吧?

越是这样,长风的心越是跳得快,砰砰的在腔子里猛烈搏动,像是随时能从喉咙眼子里窜出来似的。

脑中也就陡然浮现了那个长得妖艳,却是心思单纯干净的姑娘。

“我先前,见过露娜了。”

叶风回说出这简短一句,开了话头,声音中依旧难掩叹息,“连千陨我都还没和他说这事儿,但我觉得,起码应该先让你知道。”

路长风在那头,好似呼吸都停滞了似的,眼睛也一眨不眨的,茫茫睁着眸子,听着叶风回的这话,他狂跳的心仿若瞬间停止了几秒的心跳,然后就跳得愈发猛烈了。

“主子……你说见过她了,是什么意思?”

路长风还算有着几分理智,所以语气听上去依旧还算沉稳平静,只是极快的语速,依旧出卖了他的心境。

因为还有着几分理智,所以路长风清楚知道,叶风回可是在中军大营里,她说见过露娜了,而且就在先前。

这让路长风有些不明所以。

“她来找我了,就在中军大营附近,她单枪匹马前来。”

叶风回有些无奈的轻笑了一声,“她还是那么聪明,知道我肯定会察觉到她的,并且也知道我不会对付她的,天知道她的自信是怎么来的,竟是敢单枪匹马到中军大营来。”

路长风在那头安安静静的,听着叶风回说话的声音,路长风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像是失去了语言能力了,只能听叶风回说,自己连口都张不开。

叶风回多少能猜到长风此刻的情绪,所以也就继续说道,“然后我觉得,她肯定是知道我不会伤害她,所以才敢这样独自前来找我求一个答案吧。”

路长风在这头,轻轻张了张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深呼吸了几口,好像才恢复了语言能力。

再开口,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变得沙哑几分,“求……一个答案?”

“长风,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风回平静的一句,字字清晰,撞进路长风的耳朵里。

她听到那头是短暂的沉默,虽是不难听到长风的周遭嘈杂的声音,但是却听不到任何他的声音。

这沉默持续了片刻,叶风回就听到了那头一声像是抽泣一样的声音,然后,就是大口的喘息声。

就像是被摁在水里,溺水窒息的人,上岸之后,呛咳出第一口水之后,大口的喘息声,虽是粗重而急促,却昭示着重获新生的生机勃勃。

只听着这一句话,路长风似乎就从长达十几年的溺水窒息的状态中,恢复了生机。

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何时,眼角已经湿润,睫毛上染着细碎的水光。

路长风目光震颤着,心里激荡的情绪翻涌着,眸子里自然也是汹涌的神色。

“主子,真的吗?”

他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语气认真无比,一字一句询问道,“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风回浅浅笑了一声,也是不想长风的情绪太激动,怕他太高兴,也怕他太难过。

所以她看似轻松随意地开口,说了一句,“怎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你还高兴了?长风,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不知者无罪。”路长风将露娜爱到了骨子里,此刻如同重获新生一般的他,对相别十余年的妻子,没有半分怨念,“她是不记得了,而不是背弃了我们之间的承诺,于我这十余年的枯等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