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不要！”

顾清欢再一次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呆愣愣看着帐顶，印着眼底一片白茫茫之色。

门口一个长得颇为姝丽的丫鬟打帘进来，看着顾清欢这幅样子，心下着急，赶紧放下端着汤药过去：“小姐，莫不是又做噩梦了？”

梦！

是啊，噩梦。

那日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冲着自己来不及请安便急慌慌的说道：“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娘家大郎失踪，老国公夫人急火攻心，吐了血如今一病不起呢！”

她当时正在娘亲裴氏跟前儿伺候汤药。

听了这话，她娘亲原本就靠着自己给开的汤药和针灸吊着命，如今更是受了巨大的打击，脸色硬生生煞白了一片。

汤药再喂不进去，娘亲更是不知道从哪儿爆发了一股大力气，竟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口中水断断续续却也十分执着的说道：“去……去定国公府，看看……看看你外祖母。”

打从十二年前穿越而来成为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的时候，裴氏便是她娘。虽然她一直都清楚的记得上辈子的事儿，但是对裴氏这个亲娘的感情，又怎么会少了？

娘亲当年生下的是一对龙凤胎，虽然是个祥瑞，可到底因着生他们俩时动了胎气，往后便一直缠绵病榻。

便是她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有着一手好医术，这辈子都是打小就看各种医术，也不过是日日同汤药和针灸给她吊着命罢了。

她明白她娘亲的意思。

外祖母待她极好。

外祖母也是一位极其可怜的女人。

外祖父在娘亲尚在闺中时便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唯一的一个舅舅也在她出生之前就病逝了，如今舅舅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也在战场上失踪。

这样的打击，任凭再如何刚强的女人，怕也是撑不过去的。

娘亲自己身子不好，便想着由自己代替她去看看外祖母。

虽则不放心将这般体弱的娘子年留在这相府，可是每每娘亲用这样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她便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临走前，她将王嬷嬷留了下来，又给王嬷嬷留下一瓶药，是她为了以防万一才制备的。娘亲是因着当年生养之时亏了血气，这药丸她添加了百年野山参，糅合了补血养气的方子。想着，关键时刻而自己又不在身边，这个总能吊着她一二个时宸的命。

只是她又如何能料到，那日一别竟成了永别？

想着喜儿满身是血的出现在自己跟前，抓着自己的衣裙满是绝望的说着：“小姐——您快些——快些回去——夫人她——不行了。”

她不知道当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当她站在门口看着不断咳血的娘亲，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朝着娘亲走过去的。

“娘亲知道、娘亲不行了、你、你外祖母可还好？”

她感觉有些看不清娘亲的面容，却还是狠狠地点头：“好，可是娘亲你也要好起来啊，您不忍心外祖母有事儿，您就忍心让她再次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吗？”

“娘亲、也不想，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连说话都已经十分吃力，顾清欢哆哆嗦嗦的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娘亲您怎么会有事呢？一定还有救的！鬼门十三针，第十三针定然有用的。”

“咳咳，娘亲这辈子，年轻时眼瞎瞧中了你父亲，但你跟你哥哥却是娘亲的宝贝，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看不到你及笄，看不到你哥哥娶妻生子，有些遗憾罢了。”

“娘！”

“娘！”

门口，顾清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儿，眼睛血红，眸中含着深切的哀恸，双手青筋暴起，而他们的娘亲裴氏终究还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哥哥，娘亲走了。”

“嗯。”

“以后这个相府，就真的是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哥哥会保护你的。”

裴氏的丧事办完，顾清欢便病倒了，且连着七八日总是梦到当日的情形。

一会儿是小丫鬟冲进来说着老国公夫人不好了的话。

一会儿是喜儿满身是血的紧紧攥着自己的裙角，告诉她夫人不行了。

一会儿是娘亲大口大口的咳血，洁白的帕子上那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这一日日的，原本就不算丰腴的她眼看着瘦削下去，碧桃看在眼中，却也毫无办法可想。

看着顾清欢这样儿，王嬷嬷示意碧桃下去，她端着药，说道：“大小姐，您好歹把药吃了呀。您现在这样儿，就跟纸片儿人似的，夫人她在天之灵又如何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