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娟派来的车子,早已经等候在外。
车子,载着他们,来到了殡仪馆。
一路上… …乐子衿只是低着头… …心底的思绪,却如万千波涛一般,无法平静下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当她回想时,将事情一件一件串连起来时,却觉得很痛心很痛心… …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疼,原来,丁若娟对她的爱,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肖叔叔对她嘘寒问暖的询问,不是没有根源的… …只是,这一切现实摆在她眼前时,她的心,被狠狠的伤了。
知道她沉默… …所以崔泰哲只是抱紧了她,一路上,一言不发。
当丁若娟握住乐子衿的手时,是颤抖的厉害的… …
“他呢?”乐子衿眸间,已经没有一丝泪… …掌心,一片冰凉,她的指尖,在颤抖。对于乐修杰,她只是称呼“他”……
“在里面。”丁若娟的眸间,含着泪水,仿佛一眨眼,泪水就会滑落出来:“子衿,去看看他,好不好?”
乐子衿的脊背一阵冰凉,似乎葡萄酒的后劲还没有消除,头昏昏的… …大脑中,混沌… …低声说:“好。”
停放尸体的房间,一片冰凉。
有工作人员哗的拉开存放尸体的冰棺… …
一阵蚀人的冷气袭面而来,乐子衿眸一下子闭上,手本能的掩上眼睛。而崔泰哲,也在此时,扶住了她的肩。
丁若娟低头,泪水刚刚落在安祥闭着的乐修杰脸上,一点一点,温热的泪,有些花了美容师精心替他修饰过的苍老病态的容颜,她的声音,带着几许颤抖与难以割舍的痛苦:“修杰,子衿来看你了。”
一声“修杰”让乐子衿颤抖,她强忍住想哭的冲动,低下头… …视线里,一个精致华贵的冰棺内,躺着一位苍老佝偻的老人,他的头发,已然花白,他的身子,消瘦得厉害,那紧闭的薄抿的唇,还有原本有神的眼,在此刻都紧紧的闭着,他的手,静静的放在身侧,… …那样安祥,那样寂静,那样让她觉得心疼… …
颤抖着,乐子衿伸手,握住乐修杰早已经冰冷僵硬的手,那里,再也没有从前小时候,大手握小手的温暖感觉,有的,只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冰冷。
那苍老的容颜,虽然不复从前的英俊帅气,可是,乐子衿仍旧一眼就认出来他来了… …是的,没错,冰棺里,是她的父亲,那位早已经死于空难的父亲,那位让她过早失去父爱的父亲——乐修杰。
“爸爸,推高些… ….再推高一些!”耳间,仿若还有多年前在乐宅花园里那一幕,高大帅气的乐修杰一手抱着年幼的子墨,另一只手推着她坐的秋千,她的公主裙,随着秋千的轻荡而飘逸着.. …她的笑声,响彻了整个乐宅,而温柔娴静的妈妈,那时,正端着新鲜出炉的蛋糕走过来… …
这样的一幕,早在多年前,成为绝唱。
乐子衿原本疼痛思念的心,早已经抚平。
是他,从前那高大帅气的爸爸,现在变成棺中静静躺着的佝偻的老人.. …是他,这样将原本尘埃落定的往事残忍的撕开?
心,痛。
她的鼻翼,怎能不酸?
可是,她坚强的,没有流泪。
她放开他早已冰冷的手,然后,用手抚摸着他的脸,他的五官,那里,仍旧冰凉得让她觉得可怕….抚过之后她的手上有些湿腻,那是因为沾了些许的化妆品。
乐修杰下垂的双臂,当年,可以高高的将乐子衿举起,… …可而今,只是化作一团冰冷,冰冷得毫无任何生气可言。
而这时,丁若娟仍旧顾着掩面痛哭流涕… …
站在乐子衿身后的崔泰哲,发现了乐子衿的异样… …更发现了,她眼睛的复明,看着她脸上的冷漠与黯然,他压住心底的震惊,没有说话,只是,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适时的递上纸巾… …他只希望,她能哭出来,哭出来之后,她心底的压抑就会好许多。
除了丁若娟的低泣,一片寂静。
直到工作人员过来催促时,他们才离开。
而离开的时候,乐子衿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没有需要任何人搀扶着,她的背,挺得很直很直… …直得僵硬,而她,更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的泪水… …她,掩藏得很好。
丁若娟的庄圆。
大厅。
崔泰哲,远远的坐于一旁… …他知道,这对母女,需要独立的空间,去谈关于乐修杰的事情… …
“他是你爸爸。”丁若娟双眼红肿,眸间,毫无神彩,声音带着几许哭泣之后的沙哑。握着水杯的手,带着几许无法抑制的颤抖。
乐子衿清丽的眸子,带着几许嘲讽看着丁若娟,看着她一直视为母亲般的丁若娟,此时,眸里,却有着置疑:“他不是死于空难吗?为什么还活着?”话语里的质问,冰冷得让人觉得太过冷漠,没有一丝温暖。
丁若娟看着她… …看着她对自己的触抗情绪,看着她那带着置疑的眼神:“他… …他没坐那趟飞机。”
“我妈呢?那我妈妈呢?”乐子衿的皓齿紧紧咬着下唇,目光没有离开过丁若娟一分一毫,当她知道肖叔叔是她爸爸时,当她看到丁若娟痛失至爱的模样时,她心底的疑惑,就落在丁若娟身上。
“紫芊她,在那场空难中去世了。”丁若娟心底,痛苦与愧疚并生… …她,不想再隐瞒什么了… …这件事,折磨着她这么些年… …
“当年他们是去旅游……我妈上了飞机,而乐修杰并没有上飞机,对不对?”乐子衿的话语间,有着几许生硬… …父亲明明死了十多年,可是现在突然又说没死,这一切,还瞒着她…..她,不能释怀:“所以,我妈死了,而他,还好好的活着… …但是却抛下我和子墨,跟你住在巴黎?”一字一句,没有丝毫的感情称呼着父亲的姓名… …甚至,从前对丁若娟如母亲般的眷恋也在渐渐消失。
丁若娟全身轻轻颤抖… …该来的,已经来了…她艰难的说:“子衿,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乐子衿唇畔一抹嘲笑。
“其实,其实……”丁若娟鼻翼轻轻颤动:“其实当年他们不是去旅游,而… ..而是打算离婚… …但是,紫芊负气出走,修杰却没有追上她… …而后,紫芊遇上空难……”当年的一切,是那样真切的浮现在她的面前… …她曾亲眼所见飞机起飞之后坠落的那一瞬间。
“你还要骗我什么?他们都已经死了,你还骗我这些有意义吗?”过于激动,乐子衿的肩微微颤动,她的目光带着让人无法亲近的漠然。
“我,没骗你。”丁若娟的声音有些低,显然,是底气不足。向来在商场上如女强人的她,此刻,在乐子衿面前,却显得那样渺小。
乐子衿冷笑…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出事的航班是从巴黎飞往国内的… …而他们是在国内结婚的,是没有任何必要到巴黎来离婚… …更甚,在此之前,我父母的感情很好,他们,怎么会离婚… …”说到最后,她冷冷的嘲笑:“丁阿姨,你别忘了,当年我已经九岁了,不是才呀呀学语的婴儿。”从前父母间的那些温馨画面,是她永生都不会忘记的,而她不相信,画面背后那些残酷的真相。
丁阿姨?
这个称呼让丁若娟全身如抽丝一般无力……她这一声称呼,分明是跟她生疏了起来:“子衿,当年你还小,感情的事,你并不明白… …他们的感情早就出了问题,只是为了不影响到你们姐弟,所以,才到巴黎来商议离婚的… …”
“你那个时候已经嫁到巴黎来了,为什么还知道的这么清楚?”乐子衿的眸带着灼灼的目光注视着丁若娟,“乐修杰为什么愿意抛妻弃子一直待在法国?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他还活着的事情?莫非,你就是我父母婚姻的第三者?”从崔泰哲口里得到肖叔叔就是自己的父亲时,乐子衿脑中,一直盘旋着这个问题,当年爱妻爱子的父亲,怎么会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为了另一段感情。而丁若娟的表现,正让她生疑。
第三者?
第三者!
这个让人难堪的称呼让丁若娟双手掩面… …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
丁若娟的模样,让乐子衿的心,真正的沉入谷底… …是的,她没有猜错!而这个一直视她如亲生女儿的丁若娟… …原来,一直对自己这么好,真正的原因是想赎罪… …当年父母的突然离世,让她从一个万千宠爱的公主到一个寄人离下的卑微角色… …但是,却没想到,她的父亲竟然一直活着,而且还活在她最最尊敬与亲近的人身边.. …她,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