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过去搀扶邑姜。她再次把我推开,“没事,我能行的!”
直到客房门口,邑姜一直努力保持着自己的仪态。管家退出后,姬昌走进里间的门口,回头对我说:“我们住在张奎将军府上,安全当有保障。老夫年少之时纵横疆场,常风餐露宿,本不需人照顾。你还是专心照顾邑姜姑娘吧!”说完进屋关门。
见西伯已离开视线,邑姜一下瘫倒在榻上,晕了过去。我坐在邑姜旁边,不禁无奈摇头。这邑姜姐姐,活得怎么这么累啊?像她这个活法,我真是一百年也做不到(我能不能活一百年哪)。
不一会儿,小倩真领着人来了。而她请来的却是她的姑姑,刚刚还要扣押我们的高兰英。
我捋起邑姜的衣袖,露出她受伤的胳膊。只见她的小臂上面一个菱形的伤口,中间呈现红色而四周却是黑色。并不像是刀伤,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中间已经有些化脓溃烂。看起来触目惊心。
高兰英看着,皱起了眉头,回头对小倩说:“我去请你姑父来。”
又过了一会儿,张奎到来。他看着伤口,同样皱起了眉头。
“张将军,”我问,“您能看出这是什么法宝所伤?”
“是不是碧游弟子啊?”小倩不合时宜地接着问,“还是伏羲女娲学院弟子?”她又看看我,“哪吒,你哪个学院都待过,你看像是谁呢?”
我茫然摇头,“我见识浅薄,哪里会知道?”
高兰英瞪了侄女一眼,“小倩,别瞎猜了。两大学院弟子遍布朝野,凶手出自其间也属自然。不过依我之见,此事倒像是玉虚弟子所为。”
我没有吭声。这事儿越说越乱,快成罗生门了。
“邑姜姐姐的伤是不是很严重啊?”小倩问。
张奎点点头,“确实有些严重。”
“那她的手会不会废啊?”
“那倒不至于。”张奎说道,“本官手中有些灵药可医治此伤,若处理得当,静养些日即可痊愈。不过姑娘随西伯长途跋涉,恐于伤愈不利。”
他取出一瓶药膏交与高兰英,“我还有事。夫人,还是你来吧!”说完叮嘱几句,转身离去。
高兰英轻声叹息,“我与玉磬夫人有同门之谊,一向以姐妹相称,而你又偏是姜尚之女,我是真不想帮你。但即便眼见路人有难,也总不能不帮。”
“那就多谢夫人了!”邑姜回答。
高兰英让我和小倩把住邑姜的胳膊压到桌案之上,挤出脓血,为她做了清创处理。然后涂上药膏,重新做了包扎。
整个过程中邑姜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但身上已是一片汗湿。
“姜姑娘还是很坚强的么!”高兰英笑道。
“夫人过誉了。”邑姜轻声回答。
高兰英站起身,“我夫既已答应护送你们,则可保你们至孟津无虞。然西出洛邑、函谷,仍有很多险阻,你们可要好自为之。”
“多谢夫人提醒。”我与邑姜齐声答道。
小倩本想留下,却被高兰英拉走。她扭头看着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我帮邑姜脱掉外衣。她倒在榻上昏昏睡去。我自己也脱了衣服躺下。从双髋的关节直到膝部又开始隐隐作痛。我赶紧默念太明诀,但仍旧不能阻止疼痛传到上臂和胸腹。
我强忍疼痛不敢出声,生怕惊动邑姜姐姐。唉!刚才还在心里笑话人家,现在就轮到了我自己。
我在铺位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才有所缓解。身上的冷汗已湿透了被子。这再造的仙体怎么这么不堪哪?我这病要是在对敌作战时突然发作,那可怎么办?
清晨醒来,邑姜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她似乎看我脸色不大好,便关切地问:“怎么了,哪吒?”
“哦!没什么,姐姐。昨晚睡的不太好。”
“都是我闹的吧!”她说,随后话锋一转,“想小倩了是吧?”
我真是有苦难言。我疼了半宿,哪里有心思去想小倩。
但小倩很早就跑来找我们,帮我们忙前忙后,收拾行装。其实我们的行李并不多,又处于行程之中,很快就准备停当。
不久之后,张奎与韩荣交接完毕,带上随从和我们一起上路。这一次我们三人没有同乘一辆马车,而是西伯与张奎共乘,邑姜与高兰英共乘,我与小倩共乘。
西伯饱经风霜,对此自然无所谓。最难受的当属邑姜。虽然昨晚高兰英亲自为她疗伤,但言语之间仍颇为冷淡。至于我和小倩,虽有千言万语,但碍于前后左右都有随从,没法说出。只是在下面悄悄拉着手。
自汜水至孟津,我们仍然一路沿着黄河前行。只是从我们的左侧变成了右侧。
路上,我的疼痛再次发作,顿时浑身发抖,汗流浃背。小倩见状吓坏了,“哪吒哥哥,你怎么了?”
我示意她不要出声,尤其不要惊动她的姑父姑母,以免横生枝节。“我这是祭台上留下的神经官能症,”我说,“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似懂非懂,把我搂在怀中。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我的感觉真的好了不少。
第二天午后,我们到达孟津,一座雄踞于黄河渡口之上的关城。
小倩虽未把我的病情告知张奎夫妇,却告诉了姬昌和邑姜。姬昌忙问是怎么回事。我如实相告。
姬昌笑道:“看来我老头子还是三个人中唯一身体健康的了!”说得我们脸色颇有羞色。
他收敛笑容,接着言道:“如果只是疼痛的记忆,那自然会随时间而淡化。但内心的痛楚却不是那么容易弥合的。老夫虽子孙满堂,然二十二年之前的丧子之痛今日想起,仍觉心痛。”
我们几个听了,也不禁唏嘘。
当晚,小倩让我留宿在她房中。这一次并没有人来干涉。张奎忙于公务交接,高兰英忙于安顿府内事务,皆无心干预小倩的私事。
夜深人静,我们终于可以倾诉衷肠。
我问起小倩因何来到此处。她轻声回答:“那天我不忍见你受剔刳之刑,当场晕厥。待醒来之时已在学院之中。自此每日都会被噩梦惊醒,不想再待在那个伤心之地。故向院长告假,投奔姑姑这边。”
小倩抚摸着我的身体,“哪吒哥哥,你的身体好光滑哦!怎么以前的伤疤一处都不见啦?”
“我这个身体是新的,以前那个不早就叫刽子手大卸八块了吗!”
小倩问我:“哪吒哥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啊?”
我想了想:“反正朝歌和女子学院我是不能回去了。送西伯回西岐之后,我想先回陈塘关一趟,然后上乾元山继续跟太乙老师学艺。”
“那我跟你去西岐好不好?”她问,“你要是再犯病,也好有个人照顾。”
“好啊!”我说,“可是你姑姑能同意吗?”
“我可以偷着跑么!”
“啊?”我吃了一惊。
“啊什么?”她有些生气,“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阻拦我。”
“可是我现在跟随西伯,也得问问西伯的意见啊!”
于是一早,小倩与我一起来到姬昌房中,述说想跟随我们同去西岐之意。
“君侯,”邑姜问道,“可否答应小倩姑娘?”
姬昌看着我们,拿出他那套卜卦用具。“此事还容老夫卜上一卦,以窥天意。”
几枚玉钱散落案上。姬昌俯身看了半天。
“西伯大人,”小倩问道,“天意如何?”
姬昌皱了皱眉,“若按卦象来看,如我们四人同行,恐只有三人能抵西岐。”
小倩一听,当时嘴就撅了起来。“西伯大人,既是天意,那小女就不能跟随大人前去了。小女告退。”说完转身离开。
我追了出去,拉住了小倩。她当即泪如雨下,“嫌我累赘就直说么!非得用这种托辞。”
我搂住她,咬着她的耳朵。“小倩,待我送西伯回西岐之后,一定来接你一同回陈塘关。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