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说道:“那边有一面镜子。你既然穿得这么漂亮,就过去看看吧!现在的形象可不可以接受?”
我飘到镜子边上。镜中立刻反射出我的身影。从侧面看依旧前凸后翘。而且平生第一次在体服还穿在身上时,就看到了完整的一圈裤脚。中间突出的髋部,虽说不上有多漂亮,却也不像我想象得那么丑陋。
面对镜子,双臂下垂。手腕处竟已经超过了身体的最低点。好长的一段袖子碰到我暴露的骨盆,而那里本该是我的大腿。
以前我总是喜欢在穿体服时用双手拢住蜷起的双腿。此刻我竟能用两手直接拢住残缺的下身,在裆部合扣。而手心刚好可以含住两块突出的坐骨。当手指摸到耻骨中间那窄窄的布条,感觉竟是湿的。
虽然这种感觉很新奇,然而想到我引以为傲的一双修长美腿已经永远失去。不觉心底感伤,掩面而泣。
从梦中醒来,我本能地伸手向下摸去,立刻重新感觉到双腿的存在。而疼痛也马上随之而来,虽不像昨天那样严重,但也没有明显的减轻。
回想梦中的情形,如果有那样一条漂浮的腰带,有没有腿真的没有那么重要。总比现在拖着两条僵硬疼痛的伤腿好得多。我真想马上找到师傅,让他带我去做截肢。
可是我不能走。想到梅琳,还有玉罗和她的十二侍女。如果我走了。她们谁会代我承担剔刳而死的命运?
清晨,太乙老师如期而至。“哪吒,你想好了么?可否回心转意?”
“师傅,”我说,“我想好了。我准备面对死亡。”
太乙沉吟半晌,叹息一声,“那好吧!如果你下定了决心,那么师傅会尽一切能力守护你的灵魂,为你再造仙体。不过,一切都要按师傅说的去做!”
“好的,师傅!”
我将手中所有的法宝交给太乙老师,并让他取走我的鲛衣和在学院中遗留的衣物。今生我已经用不着它们了。如果有机会再用,那也是来生的事。
太乙老师走后不久,比干姥爷过来看我。随后,妫夫人也被两个仆人用小轿抬到我的房中。她拉住我的手,未及开口,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下来。
“夫人为什么哭呢?”我说,“孙儿不是好好的吗?”
“哪吒,”比干在旁问道,“你为什么不和太乙老师走呢?你可知道,大王本欲以七十八名奴隶作为人牲,来弥补二十年来祭祀不足的过失。却终究未能满足天意。就在昨晚,上天突然降下神谕,必求王室血脉作为人牲。卜辞上面真的有你的名字。”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真的会有这种诡异之事?
“既是天意,我又如何能够逃脱?”我说。
“可是我们如何向你的父母交待?”比干问道。
“外公,”我说,“请您先不要告诉他们。师傅答应守护我死后的灵魂,并为我重造仙体。若祭祀三日之后,我仍未重生,再将我的死讯告知他们不迟。”
比干听闻,沉默不语。
说话之间,府内家人来报,一队宫中侍卫已经包围了少师府。
“简直欺人太甚!”夫人喊道,“大人。”
我笑笑,“既然来了,那就走吧!”
一位宫中侍卫长奉命带我入宫。因我走路困难,专门派人用轿把我抬到鹿台宫苑。
入宫之后,我被关入宫中一处禁闭之所,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袍。
那是一间光线暗淡的房间,用栅栏分隔成若干单独的囚室。原来鹿台宫苑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靠墙的铺位上铺着稻草。不过好在地面还算干净,没有多少老鼠蚊虫之类。否则对于活动不便的我,无异于噩梦。
不一会儿,又一位光着脚,只穿一件白袍的女孩被送进来,关入我旁边的囚室。是梅琳。
她看到我,立刻来到间隔我们囚室的栅栏边。“哪吒,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拿过双拐,撑起身体,向她那边挪去。
“哪吒,你的腿!发生了什么事?”
我挪到我这一侧的栅栏边,与她那一侧还有三尺的距离。
“我激怒了大王。他把我从摘星楼上给扔下来了。”
“可是,你不是会飞的吗?”她问。
“我已经被预先穿了琵琶骨,法力灵力尽失。现在我已成废人。”
她眼中含泪,“怎么会这样?”
我没有和她说更多的事情,也不愿说。
说话之间,门一开,又进来一位光着脚,只穿一件白袍的女孩。居然是殷娇公主。她怎么也会来这儿?
侍卫长把她恭恭敬敬送到梅琳另一侧的囚室中。“公主,属下多有得罪了!”
“没关系!”殷娇说道,“把牢门锁上吧。这里有我的两个表妹陪我,没有你们的事了!”
侍卫长离开。我和梅琳仍然待在原来的地方,扶着栅栏,看着那边的殷娇。
殷娇拢了拢一头披散的秀发,“其实这里也不错嘛!”她说,依然带着她一贯的骄纵表情。
见我们没有理她,过一会儿她又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后天,我们三个中,谁会被开膛破肚,献祭于天呢?”
真可恶!
梅琳听了,幽幽说道:“想必是我吧!罪臣孤女,作为人牲是最合适的了。”
“也不一定呢!”我说,“三百年前,被献祭的姓音公主,可是位真正的公主呢!”
“你……”这句话激怒了殷娇。她抓住栅栏,眼睛瞪着我,眉毛都立了起来。
我微微一笑,“表姐,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我当然知道,姐姐就是来陪榜的。如果被开膛破肚的是小妹,姐姐可不要因为这句玩笑话咒骂小妹的尸身哦。”
“我才不会呢。”殷娇压下怒气,一股不愿跟我一般见识的架势。
这一夜,我照样介于半梦半醒之间。我真的好像想起了很多故人。曾经射我一箭又捅我一刀的易丛珊,断腿的洛燕,还有瞳、葵和结衣。后来我才意识到,她们都已经死了。
是因为我也要死了,才想起她们的吗?还是说,我受到了她们鬼魂的召唤。
我想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好好回顾一下进入封神世界以来,短短不到两年的人生。可是周身的疼痛却总是难以使我静下心来。
第二天上午,我们三个被带往前朝,跪在主殿正中。我的腿根本支撑不住身体,只能侧坐在地上。
台基上方,纣王坐在宽大的宝座里面。左右是他的九位公卿。(商容仍在休假,闻仲与攸侯喜均不在朝歌。)
我和纣王对视了一眼。醒酒之后的那张脸虽不乏威严,但依旧显得多情、忧郁。
我不愿再看他,而是低下头去看地面。
“开始吧!”纣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