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帆深邃的眼眸望着她, 是早就料到还能有机会遇见她, 相比顾云瑶的惊讶,他要显得平静多了,甚至是……他的内心可能在高兴。
楚欢在一侧看到他们两个人如此, 尤其是顾云瑶都瞧呆了的模样, 突然觉得有意思:“顾云瑶,这奴才,你看着他是不是长得不错?”
梁世帆来到她的身边,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在大内里面长得不错的公公, 也有几个, 但其中要说长得最好看的, 莫过于阎钰山。
阎钰山是美得分不出性别,而梁世帆相较于他, 要更英气一些。
他有时候让人觉得很冷漠, 很锋利,有时候又让人觉得,是因为太孤独了, 总是带着挑剔的眼光去看别人。
在镇安胡同的宅院里面,他们两个人独处过一段时日,梁世帆于顾云瑶来说,是一个和阎钰山差不多可怕的存在, 将来朝廷里面的大毒瘤, 他会慢慢取代阎钰山的位置。
顾云瑶发呆了一瞬, 被楚欢很快拉回思绪,却还收不回自己的震惊之色,楚欢只以为她是瞧着一个小太监的长相瞧呆了,连责罚梁世帆的事都给忘了。楚欢让他下去,两个人边喝茶边闲聊,方才瞧着顾云瑶呆愣的样子,好像是很感兴趣,楚欢不禁说多了一些。
说到梁世帆的来历,还是通过阎钰山引荐过来的人,楚欢当时看到他这个人,就决定要把他留下来,她就喜欢身边多一些长得细皮嫩肉的小太监。
之后她说了一些宫里的生活,过得乏味枯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出去都没有机会。顾云瑶心里只反复想着梁世帆的事,譬如该来的总归会来,后面楚欢说了什么,她倒是听不真切了。
只是顾云瑶很困惑,梁世帆不是苏英身边的人吗?
从宫里回来,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顾云瑶意外地看到她爹居然来到了文舒斋里,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她没太在意,先行了一礼。
顾德珉终于把手里的大红请帖拿了出来,往桌上一放:“你表哥下个月就要大婚了,到时候随我过去。”
顾云瑶垂下眼眸,看着桌上的请帖,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前世表哥和定南侯家的三小姐苏婉,好像也是在四月完的婚,这是迟了六年之久。
顾德珉好像考虑到什么,最近他对她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大概是寄望于这个女孩儿能够真的成为太子妃一类的人物。
他坐下来,皱着眉头,声音有点温和地说话:“瑶儿,你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你表哥?”
顾云瑶记得之前这个问题,大伯母也问过她一遍,包括病重前的祖母也问过,她都一一回答过了,可能是刚才她的表现,看起来很低落?她确实是有些低落,因为宫里的事情,还是按照前世的路在继续往前走,距离太子被害一事的年头不多了,文玉公主能经常邀请她入宫,其实是一个好机会,可这个时候,居然又出现一个梁世帆。
还有表哥,关于表哥的事,他可能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去娶苏婉,这件事一直是顾云瑶的一个心结,是她负了表哥。
顾云瑶如实交代:“倒是不想了。”
却听到父亲在问:“那你在想纪凉州的事?”
顾云瑶一愣。
顾德珉眉头皱得更深,尽量好言说道:“你该收收心了。我早就说过,你和他之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顾云瑶慢慢地笑了一声,道:“父亲,莫不是您想卖女求荣?一直以来您都想问鼎内阁之路,一直都无缘入阁。”顾云瑶想起来了,上一辈子顾德珉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成为内阁成员,他还把这个遗憾寄望于顾峥的身上,期待他能够替他圆梦。
如果顾峥没有惨死,他们全家没有被灭门,说不定真的可以。但是今生,谢钰并没有作为顾峥的身份重回顾府,顾德珉也还不知道有一个儿子尚且流落在外。
“你这个丫头,怎么能和为父这么说话!”被她说中了心声,顾德珉终于摘下了刚才伪装的面具,他就知道,皇家想封她做太子妃的事千万不能和她说,按照这个丫头的烈性,不知道得惹出什么事,他辛苦瞒了很久,看起来皇上也在犹豫什么,还没和她如实说,顾云瑶自己却猜出来了!
顾云瑶自然知道皇上他们在考虑什么,一般不会三番五次地召见一个官家小姐频繁入宫,那么可能发生的就只有婚配之事。前段时日第一次面圣时,皇后娘娘也在,两个人和颜悦色看了她许久,也问了许多关于她家里的问题,顾云瑶不想往这方面想,也不太可能了。再结合近段日子顾德珉对她颇有转变的态度,顾云瑶大致猜出了这件事。
她继续笑道:“您口口声声称我为您的女儿,何曾真的将我当做您的女儿?若是我说,将来太子很有可能性命不保,您也要眼睁睁看着我入了东宫以后,和他一起陪葬吗?”
顾德珉知道她很能说,没想到她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怎么能够说出太子会死这样的话出来?
从以前开始,顾德珉就觉得这个女儿很可怕,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瞒不住她。能通晓过去的事,也能掌握将来的事。所以他才害怕。那一刻,顾德珉竟然差点真的相信,顾云瑶所言非虚,太子真的会死之类的事!
他赶紧收起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四处张望了一下,跑到窗边把窗户关上,还有没有紧闭的木门,也被他紧紧合了起来。折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二女儿,她刚刚说的话如果给东厂的爪牙们,那些散步在各个地方的锦衣卫们记录下来,就是滔天的大罪!
顾德珉扬手要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举起手的片刻突然想起顾云瑶曾经说过的他无能的事,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没错,他就是无能,他就是连自己嫡妻的尸首都保不住的无能之辈,还期望于卖女求荣这件事,一旦女儿能成为太子妃,他很可能就能变成阁老。
顾云瑶觉得她爹已经无可救药了,为了权势可以变换一副面孔,不过想想,还是老太太要紧些。她不免想提醒一下她爹,临走前一刻说道:“父亲,祖母她如今尚在病重当中,大夫说了,多则能活一两年,少则就是数月,最后的日子里,她最希望的事就是府内和和睦睦,不要闹了晦气。我也希望您能常去看看她,没准……没准……”顾云瑶的嘴巴有点哆嗦,每回想到这里,眼眶都很容易湿。
“没准她老人家,哪天就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我知道。”顾德珉无力地坐了下来,相比权势,自然是陪在老人身边更重要。
老太太以前含辛茹苦把他和顾德彬两兄弟拉扯长大,真的不容易,该是他们几个小辈尽孝心的时候了。
再者,若是老太太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和大爷还是得从朝廷上暂时退下来,要在家里丁忧三年。到时候,朝廷里面又是一番新的面貌了。
……
二月末刚刚一结束,维系九天三场的春闱终于也渐渐结束,每次会试都是由礼部主持,但是为了避嫌,此次顾德珉没有直接参加,隆宝帝另派了其他的人补上。
会试结束之后,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今年是真的热闹,曾经有名满南直隶的大才子谢钰参加了科考,许多人都很期待他的文章能得考官的青眼,但最让人惊奇的还是,顾府里面那个年龄特别小就已经是举人的顾家二少爷。
这两个人,成了京官当中备受瞩目,有可能会角逐新科状元的人才。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人选,包括曾经是《大孟文录》的编修之一的杜名远老先生的儿子,杜齐修。
还有北直隶的一些名流,也来参加了。
顾德珉的心思却很沉重,谢钰之前和他有过书信来往,一直在提醒他,希望他能够兑现当初的承诺,若是他能高中新科状元,请把府内的二小姐许配给他。
顾德珉还不敢把皇上想立顾云瑶做太子妃的事告诉他,若是他真的能高中状元,到时候想要嫁入他们谢家的女子,是多得不胜枚举。
因为隆宝很期待这次的科考,居然沉着心思一连好多天都去上了朝。到得三月初一时,殿试开始。
这段日子,楚欢暂时没有将顾云瑶召入宫中谈心,顾云瑶也乐得清闲,每天还是奔波于祖母的安喜堂,以及自己所住的文舒斋之间。
替老太太每天捶捶腿,揉揉肩,为她活络筋骨,已经成了顾云瑶的必修课。小花圃也被扩大了一些,后院之处还有一块她的更大的花圃,里面正当花团锦簇,山茶、牡丹、金盏菊之类的,开得好不娇艳。
每天过得虽不忙碌,却也很充实。倒是许久没有好好见到纪凉州了,本想提醒他阎钰山已经盯上凌霄道人的事,因为总是见不到他,而一度地耽搁了下来。顾云瑶在考虑,什么时候能够再入宫里,见到凌霄道人的时候,干脆亲口告诉他。
一想到那个脾气有点古怪的道长,居然和纪凉州是兄弟,她就觉得怪异。
日子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又过了两日,已是到了殿试放榜之日。顾云瑶正手拿绷子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绣一副新的锦帕。这次的花样还是挑了她喜欢的兰草,已经绣到了一半,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不久之后就出现了桃枝的脸,看起来颇为激动,顾云瑶立即反应过来,一定是要告诉她新科状元是谁的事。
她赶紧问:“是二哥中了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