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才反应过来, 脑海里想到的是他们家的公子虽然长得俊朗沉稳, 是一个读书人,把掌柜的一挥开,他就要跑进风味楼里面。
刚跑到楼里, 发现一楼一片狼藉, 他家公子还有那位未曾谋面的姓纪的公子,都住在二楼。
也就是天字一号还有天字二号这两个房间。
再往上面一楼,是杜齐修和他的父亲杜名远两个人所住的客房。旁边还有一些其他打尖的住客。
丁一对杜齐修有印象,这位公子也是个读书人,生得风流倜傥相貌非凡, 腰间时常挂着一个貔貅的玉佩, 因为掌柜的这几日时常说杜家公子的父亲, 原来是在翰林院当过编修的学问很大的前辈,正好谢钰听闻过杜名远的名字, 仰慕已久, 便上楼也造访过。
杜齐修和谢钰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谢钰沉稳,风度翩翩, 杜齐修让丁一总有种下流痞子的感觉,有时候两个人会互相聊到策论的内容,但是聊着聊着,杜齐修的话锋定能一转, 说到京城里的勾栏院都有哪些名伶不错。
丁一的脑海里当时就想到那些烟花柳巷, 怕这位杜公子带坏了他们家的公子, 毕竟他们家的公子是濯濯青莲,绝不能叫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所染。
听说他们最近在西里胡同附近找人,杜齐修的面色会忽然变得沉重,依据掌柜的说:“这杜公子和他的父亲,头先是在西里胡同附近的那位顾大官爷家里做教书先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别人家里被赶出来了。”
丁一对他的印象不好,只觉得他肯定是轻薄了哪家的姑娘。
至于住在隔壁屋里的纪公子,住了这么多天,他和谢钰两人瞧也没瞧过,掌柜的曾经说过:“不知道这位纪公子究竟干的什么勾当,既然来了咱们酒楼小住,身为掌柜的,我自是收了钱之后,给各位安排好起居饮食,别的不敢多问。只是这纪公子平时神龙见尾不见首,白日会回酒楼睡觉,到了这晚上啊,他好像就会出去了。”
此刻听到掌柜的说纪公子和杜公子两个人打起来了,丁一居然还有点小紧张。
一楼的桌椅被砸毁了两个,上面有人摔过的痕迹,酒楼里原来正在用饭或者小歇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丁一一进来,看到他们家的公子居然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眼瞧着没受什么伤,丁一呼出一口气。
接着目光忍不住被躺在地上的人吸引。杜齐修狼狈地趴在一处被砸毁的桌椅旁,脸色惨白,嘴角好像还渗出一点血。
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着玄衣,身材高挑,宽肩窄腰,长发只由一根黑色的发带束着,腰间挎有宝刀,那宝刀和他人一样,很吸引人,刀鞘上面锻制了祥瑞之兽,由宝石作为眼睛,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了。但比起身着锦袍,趴在地上的杜齐修,他要更加清贵,更加冷峻。丁一不禁凝视了他片刻,纪凉州冷冷的目光似乎不含任何感情,叫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散发出的气场,却也不是不怀好意,或者会大开杀戒的那种。
丁一却被他的气场给摄住,逼得一动都不敢动,若不是谢钰还待在楼梯口,他都快忘了自己的身上还长了一双腿。
杜齐修觉得今天的自己很倒霉,他不过是出门了一次,准备下楼让掌柜的差遣一个伙计,帮忙跑一腿去外面买点纸张笔墨回来,谁想到才下楼,就碰见正在上楼的纪凉州。纪凉州本欲与他擦肩而过,他看起来似乎不认识他的脸了,然而杜齐修一直都记得,从没想过这个和他身形差不多的男人力气那么刚猛,在顾府的那一次一直压制着他,踩着他的手,差点就把他的一只写字的手废了,变得再也不能提笔。
今日之事是杜齐修先挑起来的,为了报一手之仇,他回过眸就抓住纪凉州的衣领。面对纪凉州冷到骨子里的眼神,听到他说,我记得你,杜齐修的心就发慌了,还没来得及挥拳头,就被纪凉州一脚踢翻在地,从楼梯处一直滚到一桌正在吃饭的食客腿边。
杜齐修忽然觉得可笑,根本打不过他,抹一抹嘴角,手背上可见都是血。他轻蔑一笑,也不惧怕纪凉州那双冷冷的眼睛:“没想到你也住在这家客栈。”
纪凉州看着他,就只是几个字:“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杜齐修和他会住在同一家客栈。
其实那一次若不是有桃枝拦着,没准他就能把这个轻薄过顾云瑶的男人打死。
一想到小姑娘在很险峻的情况下,被杜齐修骗至屋中要行不轨之事,纪凉州的嘴角就抿紧了起来。
那日若不是他去得早,也许小姑娘很有可能就得落入杜齐修之手,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就要被迫嫁给杜齐修,纪凉州鲜少显露情感的面色,在这一刻突然紧绷了一瞬。
丁一正受到惊吓地看着这一切,他看到纪凉州忽然抽出腰间的宝刀,以为他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吓得闭紧了眼睛。
宝刀出鞘发出一声很刺耳的响,这柄刀是他父亲所用,专斩杀大恶之人,这么多年跟在纪凉州的身边,他还从未因为谁将这柄宝刀自刀鞘中而出。
先是“叮——”的一声,接着就是狠狠插入什么里面的声音。
丁一怕看,又很想知道结局,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宝刀的刀锋好像很锋利,直直地嵌入了旁边的斜倒在地面的桌子腿里面,杜齐修看到近在咫尺距离,差点就能削断他的头发,甚至是能划伤他的脸,割破他喉咙的刀身,脸色一白,只睁着一双眼,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纪凉州说话很简短,只几个字:“别让我,再看到你。”
……
丁一从顾府离开以后,顾云瑶就叫桃枝帮忙准备一套合身的男装,这次倒是想办法又把脸弄黑了,既然上次见到哥哥的样子,是以这副面貌,那此番前去,也必然要和之前一样,否则太容易遭到揭穿。
衣服上面没再弄得那么邋遢,干干净净的穿在身上,还有点清爽。除了那张桃枝一看到就想笑的黑脸之外,顾云瑶还把耳坠子下了,整只耳朵都给涂黑了。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叫桃枝左瞧瞧右瞧瞧,没什么大问题,两个人偷偷摸摸从后院的一个小门溜出去。桃枝还有些不放心,要跟着她。
顾云瑶摇摇头:“你这装扮,不适合跟着我。”
桃枝立马反应过来:“那奴婢也做男装打扮,和姐儿一起去不就可以了?”
“不行。”顾云瑶想了想其中的渊源,其实有桃枝跟在身边反而好一些,她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闯荡,多少有点不合适,若是遇到万一,有人在身边也好照应。但她之前的身份是一个境遇落魄的小厮,身边跟着一个同样的小厮,理由说不过去。顾云瑶还怕人多了会露出马脚。就说道:“你可以到附近等着我,不能跟太近,知道吗?”
桃枝忽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赶紧点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准备,姐儿您要不要马车?”
“马车也不用了。”只是薛妈妈还有夏柳那边有点麻烦,要编造一点理由蒙混过去才行,她是顾府的小姐,忽然在府内消失,也说不过去。
顾云瑶道:“你去在我床里塞两个枕头,弄得像人形一点,回头就和夏柳还有薛妈妈她们说,我身子有些不舒服,需要小睡一会儿,谁都别来打扰我。你则要出门替我置办点需要的东西,什么东西你自己看着说。然后到风味楼附近等着我,我去拿回丢失的东西便会出来。”
交代完以后,顾云瑶只身出发。
到风味楼时,顾云瑶几乎是用很快的脚程,一路小跑着过去,那也花了一两个时辰。从没单独外出步行过这么远的路,四肢都有些酸痛了。才进入风味楼里,发现掌柜的满脸是汗地待在一楼大堂之内,地面一片狼藉,有伙计正在忙着搬桌椅,替换掉残破的部分。
有个人在问:“掌柜的,这些要放在哪里?”
他摆一摆手:“丢到厨房里,当柴火烧了。”
一回头就看到一脸黝黑的少年,掌柜的原本苦丧着的脸,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客官,你是来打尖的吗?”
顾云瑶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想起哥哥就住在这个酒楼,她之前对着谢钰时,用的是哑巴的身份,如今面对其他人,也只能延续这个身份。
好在她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几张纸,其中一份字迹娟秀地写着:“我来找人,请问谢钰谢公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