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簪子做工很考究, 出自大家之手, 司琴是侯府里的家生子,蔺老太太很喜欢她,跟在老太太的身边, 她的眼光也比较识货。
经过肉眼鉴定, 簪子价值应当不菲。不是特别厉害的工匠打制,就是这用材绝非普通货。等顾云瑶把簪子看了好一会儿,司琴才替她将簪子放回梳妆匣里,还笑话她是个小迷糊:“姐儿,您怎么好好的, 把一个这么贵重的簪子落在外头。”
因为是放在外口, 不路过窗台的话, 一般人还不容易见到。司琴看到这簪子落在外面的时候,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金子比较刺目, 应是新做的,因为真金用久了以后,多少会发黑。
司琴又笑了笑:“好在这里是静雅堂, 丫头婆子们手脚都很干净。若是在外面,保不齐要被人给偷拿走了。”
顾云瑶没说什么,由她在后面帮她梳发髻,如今她年纪还小, 又未出嫁, 不能梳妇人髻。司琴又给她梳了一个灵动轻巧的少女髻。
正好墨画走进来, 告诉她们说,老太太已经起来了。蔺绍安正陪着蔺老太太在赏菊,问她们用过膳后要不要也一起去。
司琴就拉着墨画的手,把梳妆匣又打开了,把那簪子拿在手里给她仔细瞧好了,继续笑着说:“墨画,你来瞧瞧,快来评评理,说我说的对不对,姐儿就是个小迷糊,把这分量这么足的簪子给落在外头,姐儿她是不是个小迷糊?”
在侯府里伺候她的两个丫鬟,司琴喜欢笑,墨画则比较冷。
看到那个金簪子,分量是足,做工也精美,但她立即就和顾云瑶一样,察觉出什么不对。
可能顾云瑶已经知道簪子所属何处,墨画她们还不知道,墨画道:“司琴,你看清楚,这金簪子,咱们侯府,乃至姐儿身边,都没有过。”
司琴这时候才也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惊奇地望着顾云瑶:“姐儿,这……这根簪子,您是从何处得来的?”
总不能告诉她们,昨日晚上纪凉州纪大人擅自闯入侯府,偌大的侯府里面有那么多的护卫在巡逻,却每次都能被他避开耳目。明明表哥也在调查他的动向,还派人盯着他的去处,竟是也不知道昨天晚上纪凉州来过此处了。
若是表哥知道了,就不可能还安心地在和蔺老太太喝茶。
虽然纪凉州没有恶意,曾经蔺侦仲留下的亲兵组成的护卫,关键的时候居然防不住人,蔺绍安知晓了以后,定要去问问他们是什么情况以至于如此。
想完以后,顾云瑶就在心里忏悔了,罪过罪过,看在为了纪大人的份上,她还得保守这个秘密。
于是轻轻一笑,和司琴墨画两个人瞎编乱造了簪子的来处。以及又是怎么给落在外头的。
就说她晚上睡觉,可能睡得有点迷糊,想喝口凉茶,吹点风,这簪子是她母亲留下的,平时舍不得戴,所以还簇新的样子,因为不戴,所以司琴墨画她们都没见过,平时也不放在梳妆匣里,被她随时携带。晚上夜色正浓,月色也正好,就思念母亲蔺月柔了,对着月亮把簪子取出来,望着簪子,心生感叹。
至于这根簪子将来的归处在哪里,顾云瑶也想定了,什么时候再见到纪大人,一定要把簪子还回去。这么名贵,她不能收。再说男子无缘无故送女子簪子玉佩什么的,那都是代表定情信物的意思。
就是不知道纪凉州明不明白这层意思。他昨日突然压了她的唇,让她根本措手不及,也想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顾云瑶失神了片刻,无意中用手指触了一下唇瓣,上面好像还停留有纪凉州双唇片刻的温存。
触完以后心里就是一惊,也不知道脑海里究竟在想什么,顾云瑶赶紧把手指放下。
司琴和墨画两个人还沉浸在她说的故事当中。
墨画听后虽然觉得有点难过,没说什么。司琴听后也很怜惜她,尤其是说到她母亲的那段。
一直以来蔺老太太会偶然提起曾经的二小姐蔺月柔,就说顾云瑶这孩子命苦,跟着她娘一样,从小到大应该是受人宠爱的身份,竟是在许多时候受了那么多委屈。
所以司琴真的很怜惜她,想让她开心一点,就想着办法说一些有意思的事。
屋里头终于传出一点笑声,她们三人正热闹地说着话,服侍在蔺老太太身边的王妈妈忽然脸色焦急地走进来,她平时是个沉稳的性子,跟在蔺老太太身边,什么人没有见过。顾云瑶看她神色紧张成这样,就知道必然出了什么大事。
原本蔺绍安带着蔺老太太在赏菊,如今这菊是赏不了了。
王妈妈焦急道:“定南侯家的小侯爷过来了,指名要瞧瞧瑶姐儿。”
“这说的什么话。”墨画当即就不干了,一个深居简出,府内金贵出生的小姐,是他那种外面的男人指名要见就见的吗?
“这定南侯小侯爷也忒嚣张了!”
还说什么指名,分明就是把顾云瑶当成了歌姬名妓一类来看。
司琴也觉得惊奇:“王妈妈,您说的确定没错吗?瑶姐儿和那位小侯爷未曾谋过面,他怎知道瑶姐儿在咱们的府上?”
“再说,这也没道理要见瑶姐儿呀。”
王妈妈确定她说的话属实,其实这件事也很震惊蔺老太太和蔺绍安他们,本身这定南侯小侯爷突然上门做客,实属意外之举,虽然蔺老太太已经预测到,在近段日子苏英肯定会为妹妹的事上门,再催说一番。蔺绍安回京的事,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苏英肯定早在多日前就从别的地方了解到。这么久了,他不动声色,分明是想看看蔺绍安会怎么做。
如今上门是上门了,却不是冲着蔺绍安的事而来,开口居然说是要看看顾云瑶。顾云瑶听后也觉得不可思议,从王妈妈担心的眼里看出,此事事关重大,那苏英也是个狠人,府内管事扯了谎,称她并不在侯府之内,苏英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穿着一身铠甲,还带了一些背着火器的士兵就来忠顺侯府做客来了,非说侯府里面藏了她这么一个人,必须让她出去。
王妈妈还言:“这哪里做的是客,老太太和世子他们都被缠得没办法,这手段,简直和土匪强盗没什么区别了。”
反正在北园里面,也不可能有苏英的人在,随便王妈妈如何说,不至于落入苏英的耳朵里。
墨画也觉得他忒无法无天了,敢到忠顺侯府里面嚣张,还带了神机营的士兵过来,是想灭了他们侯府吗?
天子脚下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恐怕除了东厂的阎钰山之外,就属苏英是第二个人。
司琴愁眉不展:“这可怎么办,难道要委屈咱们的姐儿,把姐儿交出去吗?”
王妈妈看了一眼顾云瑶,叹着气道:“世子交代了,这件事由他来处理,叫姑娘先不要出去,有什么事他全力担着。老太太的意思是,怕苏英真的会带兵搜查,他这蛮横的性子,恐怕真得能做得出来。那也只能委屈了姑娘,咱们这边先准备好一辆马车,让姑娘换上你们二人中一人的衣服,做丫鬟装扮,悄悄送出府去。回顾府里头避一避。”
蔺老太太的想法不错,很周到,若是苏英当真把带来的兵,蛮横无理地在忠顺侯府里头搜查,搜到她,那就是叫蔺老太太和蔺绍安两个人脸上蒙羞,让整个侯府无光,解释不好还以为蔺绍安金屋藏娇,故意要隐瞒顾云瑶的去向。
毕竟在苏英的口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变成真实。
顾云瑶也认同蔺老太太这个做法,苏英带人过来搜查,就有可能也会在随后派人去顾府走一趟,想看看她到底在哪边。
侯府的正堂里面,苏英正一身铠甲,坐在一张椅子上喝茶。
为首座的是蔺老太太,而他的对面是笑容如春风满面的蔺绍安。终于是在今日看到大名鼎鼎的蔺绍安了,这可是一个大忙人,苏英手背的青筋一点点隆起,捏着茶盏,看着上面的花样,在手中一点点转来转去,忽而就是笑了:“大忙人,我将来的好妹夫,既然都回京了,怎么都不上我那里坐坐?要想见你一面,还真的不容易。你也知道,我就那么一个妹妹,我不宠她,我宠谁?”
蔺绍安还是优雅地笑着,身姿坐得很端正,期间也抿了一口茶,看向他:“苏大副将既然来了,我没有怠慢的道理。”
知道他很有可能是在对他皮笑肉不笑,苏英的脸色忽然就冷了:“我在和你说我妹妹的事,你既喊我苏大副将,是不肯承认我这个大舅子的身份吗?”
蔺绍安的嘴角一抿,笑了笑,还是很有礼的:“这件事,我正要择个日子去与苏大副将说,不想您竟是先登门拜会了。”但是苏英就是看得出,他根本不怕他。
苏英捏紧了茶盏:“看来我们还是同道中人,我宠我妹妹,你也有妹妹宠,不过你这妹妹,和我这妹妹不太一样,我的妹妹是嫡亲妹妹,你的妹妹要带个表系的关系。”
蔺绍安还是笑着:“我确实有个表妹,不过这家事,是我们自己的事,苏大副将如此关心我表妹的事,您的夫人知道吗?”
苏英早在十四岁时就娶过妻,如今也有了两房小妾,屋中还有通房丫头,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的老婆原也是一个大将军的女儿,为人十分凶悍,虽说苏英不怕他的嫡妻,有时候却也会被他的娘子训得够呛。
蔺老太太看着他们你一人我一语,不禁默默地捏了一把汗。在她的眼前,两个人每说一句,就好像往对方的身上丢了一个飞刀,剜得对方鲜血淋漓。
苏英正挑了眉,准备接下言,忽然他带来的士兵,也不通报,在侯府里如入无人之境,走进来贴着他的耳朵就是耳语几句。
苏英听后终于是扬眉,大声笑了笑,随即望向蔺老太太和蔺绍安祖孙两人,一声声发着狠劲地说道:“不是说,你表妹没在你的府上吗?我带来的人埋伏在东西几处后院的小门,居然逮到了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这马车也大有学问,里面居然坐着一个人。”
他叹了一口气,眯了眯眼:“也不知道这辆马车究竟要送到哪里去。”
蔺绍安听到这话以后,眼光现出一刻的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