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1/1)

顾云瑶以为蔺绍安小坐一会儿就会走了, 谁知道他突然提起来:“听说府内引了不少秋菊, 表妹你在种那些,不知我能不能有这个机会看一眼?”

顾老太太正在喝茶,听到蔺绍安这么说, 也沉默地看了一眼顾云瑶。就是不知道她的孙女会如何回答了。

顾云瑶活过两世, 已经学会把心里真实的想法掩藏,既然表哥提起来,她再推拒,就显得有点刻意了。顾云瑶喝了口茶,笑说道:“既然表哥想瞧, 我自会带着表哥去看看, 只是我院子里的那些秋菊, 毕竟是女子的闺房,表哥出入多有不便, 后山里有一片地方, 是我前几日新移栽上去的,表哥可以随我去瞧瞧。天有点热,我再让我房里的桃枝她们, 准备一点绿豆汤。”

果然还是很生分了,说话的时候也很客套。蔺绍安嘴上不语,先言谢过。

顾老太太因为这几日又犯了偏头痛,暂且没跟着他们来, 让两个孩子自己去后山看看。

蔺绍安因为想看秋菊, 顾云瑶先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一路上假山绿水, 亭台小楼都匆匆略过,顾府里面的景色几乎没有变化,每一处蔺绍安都还记得。

只是身边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却又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他不禁侧目看向身边身穿水绿色褙子的小姑娘。

顾云瑶正在和他简言说道:“表哥来的不巧,来的不是时候,秋菊才开了没有几朵,怕是过去看了以后,会叫表哥失望。”

就是这句话,让蔺绍安突然变得不能接受。只是这么一瞬间,顾云瑶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蔺绍安在她的身后顿足,险些就伸手拉住她。

他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以为我来是为了看秋菊吗?”

那些种在花圃里的秋菊,根本就没开多少。他哪里不知道?

想让她陪着走走,为的不是单纯看花,顾云瑶哪里也不知道?

两个人都默然了片刻不语,顾云瑶都不敢回头看蔺绍安一眼,从语声里甚至都能感受出他已经生气的样子。

这是顾云瑶第二次见识到表哥生气的样子。

第一次是在侯府里面,她不小心偷听到外祖母和小姨母两个人的谈话,得知自己母亲的坟堆里可能只是衣冠冢,尸首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又被什么人掳走了。

当时他都不笑了,把她拉在身边,一脸严肃,和他往日笑容常挂嘴边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云瑶不自在了一瞬间,发现去取绿豆汤的桃枝她们居然还没过来,只好快步走了两步,顾府里面也很大,但是很快被蔺绍安追上。

就在她将要转身的时候,蔺绍安的手已经牵住她的手,紧紧地揪住不肯放。

顾云瑶的脸上现出了片刻的惶恐,但是很快镇静下来,以前她就想过,虽然惹表哥不开心不好,但是有时候不得不得罪。

“表哥,你已非年少,我已非孩子了,这样直接捉住我的手,怕是不妥。还请表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顾云瑶把手抽了抽,要从他的手心里脱离。

蔺绍安看到她如此,忽然就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猛然放开手,想到顾云瑶刚刚的话,心里头就是莫名一刺。再看她一眼,好像是被吓着了,总之离他有一定的距离。是啊,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前两个人纵马同游,怕她摔着就把她往怀里扯一扯,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规矩。

蔺绍安有想过,一别几年之后,再见面时表妹甚至有可能出嫁了。总之他不可能与她有亲近的机会,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牵她的手,或者是揉揉她软嫩的脸。

往常蔺绍安也可以仗着她是个孩子,就可以小小地“欺负”她一下。如今多说一句话,都显得有点暧昧。

也不能再说什么“你这小丫头,还知道要害羞”的话。

她如今长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佑了。

就是不知道她会嫁给什么人。

以前顾云瑶明明都会盼着他来,一听到他来,迫不及待地连最爱吃的燕皮馄饨也不吃了,就是想要快点见到他,怕错过了,明明就不会错过。如今倒是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蔺绍安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可能小丫头真的讨厌极了他,一直耿耿于怀当年那件事。他被这个想法伤到,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似的。

他克制了一下,顾云瑶发现他的嘴角那里,重新含着一丝丝的笑意,站在身侧低眉与她说话:“秋菊在哪里,看过以后我就走了。”

蔺绍安说看过秋菊就走,当真是只看了一眼就要走。

顾云瑶也没留他,往年都会把他送到顾府门口,亲眼看着他离开,这次蔺绍安却微笑着说不用了,顾云瑶和他生分着,哪里不知道,蔺绍安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和她生分起来。

顾云瑶没说什么,虽然不合礼节,蔺绍安认得顾府内的路,桃枝过来时发现小世子已经走了,只留下顾云瑶一个人对着那些还没完全开花的秋菊发呆。有几个倒是像螃蟹腿一样已经绽开,桃枝过来,走到她的身边,还觉得奇怪:“世子他怎么就走了?”

顾云瑶看到有几块土壤颜色不太好,想到待会儿要拿个小铲子过来换一换土,低着眉,没接桃枝的话茬,她往常可以仗着是孩子的身份,做一些以前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如今是长大了,有想做的事,但是孩子的身份已经没有了。可能就不能再做了吧。

毕竟人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

顾云瑶吩咐桃枝:“把那小铲子拿过来,这边我也得整一整。”

桃枝皱皱眉,还是听她的话,回去取那小铲子。原先准备好两人份的绿豆汤,已经被冰镇过,放在日头下晒了一会儿,再次变得有些发热。只能一个人喝了。

傍晚时分,顾云瑶待在文舒斋里开始提笔练字,最近几日不曾下过雨,那些个秋菊被护得很好。

正这么想着,天色变得很黑,槅扇外忽然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顾云瑶把桃枝和夏柳唤过来,让两个人找了一把伞,她要过去看看花圃里面的秋菊怎么样。

薛妈妈忽然走进来告诉她说那里已经有人去过了。

顾云瑶蹙起眉,有点奇怪:“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去了?”

天色也就在顷刻间变得不好,这场雨下得很急,就是不知道府内的谁能这么料事如神。

薛妈妈笑道:“是那位纪大人,奴婢也觉得他料事如神,这天色才是变差了,他就能料到会下雨,不仅料到下雨了,还过去瞧瞧花圃里那些秋菊的情况。”

薛妈妈估计纪凉州知道他们家的小姐很宝贝这些秋菊,每一株都是顾云瑶亲手移栽的,此刻下雨了也肯定要去看看情况。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原本要帮她忙,虽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到顾云瑶移栽秋菊时的手法十分熟练,比一些专门修花草的家仆还要手巧,但姐儿自出生以后便可以以嫡长孙女的身份娇生惯养着,却从来不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端着架子,薛妈妈对她早就是感激不尽了。

知道她宝贝那些,不等报告给她,先去看过情况了,纪凉州在那里,用油纸伞遮了一会儿。

顾云瑶听了以后有点哭笑不得,花圃那么大,他一个人一把伞怎么把那么大的一块地方给遮住?

桃枝还有夏柳一人撑一把伞,遮住她,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纪凉州果然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用伞遮一块好像是很要紧的地方。

他长身玉立着,一身玄衣,手里一把铜色的纸伞,伞叶子还挺大,能遮蔽的地方很多,纪凉州不敢把花圃里踩坏了,专门找了一块有点空的地方,用石头压着,人再站上去。

顾云瑶望到这个情景,更是无奈了,虽然秋老虎还在发威,晚上也切记不能贪凉。

纪凉州微一出神的片刻,就看到雨中影影绰绰的一道影子朝他走来,水绿色的褙子,衬得她的皮肤莹白如玉,还有头发也是乌黑如缎。

大概是难得看到小姑娘和他笑,笑得还很无奈,纪凉州才恍然发觉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事。

心里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

顾云瑶走来时,脸上是真的挂着拿他没办法的笑容:“纪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因为真的不知道是该如何说他才好,她快走了两步,桃枝和夏柳没能及时跟上。

无奈也好,其他的感情也罢,总之她对他笑了。纪凉州伸一伸手,从小石砖上走下,纸伞正好遮在顾云瑶娇小的身子上方,纪凉州看着小姑娘如缎的乌发,低眉了一瞬:“花都没事。”

说完了以后好像还有话要说,于是顾云瑶等待片刻,听到他浅浅的声音,说了四个字:“我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