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被纪凉州抱过以后, 一连几天顾云瑶都没能见到他。
偶尔从薛妈妈的口里听说纪凉州被安顿在外院的另外一处, 不是原先杜齐修住过的地方,毕竟是誉王府来的贵客,又是救过她的人, 薛妈妈夏柳她们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只当这位贵客的身份很不一般,府内上下,老太太还有大爷二爷他们都对他敬重有加,便也跟着二爷一起喊他一声“纪大人”。
顾云瑶已经习惯别人叫纪凉州这个称呼,虽然他现在没有官职, 但是以后, 他会是连东厂也不敢不放在眼里的锦衣卫指挥使纪大人。
身穿飞鱼服, 腰挎绣春刀。
桃枝觉得最近姐儿心事重重,好像有好多话要说, 偏偏顾云瑶不怎么爱说, 毕竟说出来总归不好,有些事听着太沉重,且不说有没有人信, 叫别人心里记挂着这种沉重的事情,无异于每天都在想什么时候顾府会有劫难,什么时候他们会死。
反正顾云瑶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因为气色不好,养了三天脸上还是有点苍白, 桃枝在托盘里给她准备的是一身颜色比较艳丽的衣裳。顾云瑶也没说什么, 只是穿了。
刻意在她的脸上上了一些胭脂, 嘴唇也抿了一点,桃枝还把她的十指也拿到面前来,慢慢地一个个的涂满了蔻丹。
艳丽的颜色把皮肤衬得更为白皙,桃枝把铜镜交到她手里让她揽镜自照了一会儿。镜子里她双眉微蹙,两只眼睛乌溜溜的有流光在动,嘴唇抿过口脂以后泛出粉嫩湿润的颜色。
桃枝看到她难得愿意穿一点颜色艳丽的衣裳了,笑吟吟地为她配耳环。
很快在猫眼石耳坠子和玉滴子耳坠子之间,最终挑出了一对红珊瑚的耳坠子,给她缀在耳垂上。
身上穿的是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头上梳的还是少女髻,插着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还有一支金镶玉簪。
经过杜齐修的事,顾云瑶突然就想明白了,身上的这股艳色,就算是有心想要去压制,在有心人的眼中,穿任何浅淡颜色的衣裳,都是无用。想要通过打扮得素一点,还有衣裳的颜色来压制,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与其这样,不如大方一点穿得好看一些。
顾云瑶去顾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人。
顾老太太正在和肖氏两个人谈论纪凉州的事,肖氏眉头轻蹙,想到那日纪凉州把杜齐修这个人带过来时,差点将他废了的情形,不禁多说了一点:“我看那位纪公子,来时便自称是瑶姐儿的友人,他是不是对瑶姐儿有那种心思?”
如若不然,看到杜齐修差点糟蹋了顾云瑶,能这么激动?
顾老太太这几天也在考虑这种事,把纪凉州留下来一来也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为了看看他人品如何,肖氏这边还特地把顾钧书派过去陪了他几天。
通过顾钧书回来表达的意思,顾老太太和肖氏两个人都了解到,纪凉州这个人不喜欢近女色,顾老太太是明白的,当初顾德珉硬要把几个姿色出挑、身段不错的小丫鬟送到大房两位公子的身边,没少花了心思,无论顾德珉安了什么心思,两位孙儿暂且不论,纪凉州看到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只是浅浅的淡淡的,一眼以后就移开了视线。
这种事顾钧书都做不到,哪怕喜好读书的顾钧祁,也多看过那几个小丫鬟几眼。
但是……
顾老太太愁眉不展,道:“他好似无父无母,只是在誉王府里当差。”
算是当差吗?除了挂有一个誉王府的腰牌之外,并没有其他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顾老太太说的话也是肖氏心里藏的事,见老太太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这事情我也叫钧书打听过了,他本人不想多说什么,但是瑶姐儿那边说过,他是誉王的义弟,倒不是真的在誉王府里当差的小侍卫或是什么别的身份。”
这几天当中,顾钧书有来找过顾云瑶聊些话说。通过她,又知道纪凉州的一些事情。
顾老太太沉了声音:“我曾在侯府里见过他一次,五年前瑶儿在那里养病,应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居然还算是青梅竹马……肖氏硬是往这个词上靠,这样感情好,她赶紧说道:“若是他真的对瑶姐儿有意思,倒也是能护一护瑶姐儿。”
毕竟后来顾老太太已经将侯府的这门亲事为什么黄了的原因,告知了肖氏。
肖氏也能理解,虽然会叫他们家的瑶姐儿委屈,但如此才是一个好结局,忠顺侯府那边早于五年之前都已经与定南侯府结了亲,如何能让他们顾府再横插一脚?
想到当年,靖王原本也向忠顺侯府下过聘,就等着把蔺月柔迎娶到四川做王妃,结果侯府临时生了变故,蔺月柔说悔婚了。在背地里,已经与顾二爷私定终身,靖王纵有再大的本事,也克制住没能过来找顾德珉算账。
肖氏叹息了一声,想必忠顺侯府那边也不愿意当年同样的情况再发生一遍,之前因为顾德珉把靖王的婚事半道截了,让忠顺侯府里外不是人,顾府也因此得罪了靖王。若是此番再由两家联手任性,把这与定南侯府三小姐的婚事再给截了,这是又要为顾府还有忠顺侯府再树立一个强大的劲敌。
可是……肖氏终于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瑶姐儿是府内的嫡长女,外家是侯府,咱们顾府也是为国为君主效力了百年的书香门第之家,如今与侯府的婚事是断了,也不能随便地就为瑶姐儿安排一门不好的亲事。母亲,这纪大人儿媳看着是不错,可也只能说他还不错。他无一官半职,家中又没背景,将来如何能护到瑶姐儿?我看他也不像是会去考功名的读书人,就算是朝廷里的武官,那也得去参加武举考试才对。若他真的有这门心思,就该考个武状元回来才是。”
武状元并不是那么好考的。光有武力还不行,里头还得考策试。所以还是得有点文化水准才能考中。
这武科和文科一样,也是三年一次,先考策略,中了之后才能考弓马,否则也是不能过。
而且弓马也有讲究,以前去考试的人里头都大有实力,什么百斤重的铁锤、大刀,出手便能提在手里,后期还有骑射、步射、举重、拉硬弓等等内容。
顾老太太不禁想到纪凉州的身体,他看起来那么瘦,虽说是个练家子,但还是太瘦了,和外面那些要去参加武科的彪形大汉相比起来,好像不及别人的三分之一。
更别说肖氏还想要求纪凉州考个武状元回来?
虽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人,最终只能靠自己,考个武状元回来的话,就像是做了文状元,才有资格在将来迎娶她的孙女。
谁都想把家里宝贝的孩子嫁个最好的。何况只是武状元之名也不算多好,若是派出去打仗,更不好了。顾老太太是怕了这些必须常年在外镇守边关的将领了。一个个皇命在身,不能归家,叫夫人一直孤守空房。
叹了一口气,其实也用不着那么着急,顾云瑶还小,顾老太太手里握着一杯茶,茶盖滑过几下,她轻轻抿了一口,方说道:“稍稍谈及一下,决定倒是不能下得那么仓促。她年纪是还小,不过再过两年也可以嫁人了。我找你商议,也只是想看看京中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人选,我得先定下来,若是万一再有像她表哥那样的事发生,就太迟了。”
虽然她也不想把顾云瑶嫁得那么早,但早点做打算总归没错。
也不想把顾云瑶嫁得太远,就只能从京官的子嗣里面下手。若是嫁得远了,也得像誉王妃那样,虽然过得美满,从江西回来一趟不容易,路上颠簸不说,若是家里长辈出了什么事,说不定都难以赶上最后一程,十分的折腾人。
顾老太太的目光比较长远,心里倒是有那么几个人选,可又都不是那么合适。
京中有许多屹立百年的世族大家,表面看上去是繁荣兴盛,内部早就腐朽不堪了,有些达官显贵家里的子弟,如同蠹虫,整天游手好闲,没事了就去花天酒地一把,甚至可能在外面养了瘦马。
谁知道他们日后会如何样子?说不定落得个和她次子顾德珉一样的毛病,那真真得气死人。
虽然知道大孟朝里男人容易妻妾成群,顾老太太还是不想看到孙女太受到委屈,她将来丈夫最好是一心一意对她好,那什么妻妾成群的现象最好都不要有。
肖氏灵机一动,听完顾老太太的要求以后,当真想到这么一家人,和忠顺侯府比起来,那也不差。
顾老太太看向她。
肖氏道:“齐国公府有位三公子,明年也要参加春闱,如今也是举人了,他们这个年纪已经是举人的公子并不多,我瞧着他就很不错。”
顾云瑶才走到门口,还没等到看到她来的赵妈妈踏足去通报,就听到正堂里头祖母和大伯母居然在商议她婚嫁的事。
而且居然是那个前世悔过她婚的齐国公府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