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钧书却不知道其中渊源, 很期待接下来顾云瑶的态度——他等着能够被他的二妹妹夸奖。
望着他充满期待的小眼神, 顾云瑶也不好意思不说什么,自然是要感谢一番:“谢谢大哥哥。”甜甜的声音钻进顾钧书的耳朵里,很是受用。
他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对门外站着的顾钧祁喊话道:“瞧见没有, 二妹妹夸赞我了,这就是你没有准备礼物的结果……”
“谁说我没有准备。”顾钧祁淡定地走了进来,从怀里淡定地摸出了一样东西,递给顾云瑶,她定睛一瞧, 居然是字帖。
顾钧祁说道:“送礼也得因人而异, 依我所见, 瑶儿妹妹更适合练习字帖。”
顾云瑶翻了翻,里面的字迹清秀隽永, 她识得这个笔锋, 正是出自顾钧祁之手。
顾云瑶仰脸看了看他,先谢过他一声后问道:“杜老先生已经上门了?”
顾钧祁淡淡一笑。他正要说这件事,原本顾德珉为了顾云芝授课的事, 专门请了一位在翰林院当过编修的老先生,那老先生前几日已经从乡里过完年回京城,登门拜会了。
原本顾云瑶是该进学了,她一直养在顾府里面, 六岁以前身子不好, 顾老太太舍不得小孙女受苦, 才没请先生回来教她。
顾云瑶知道这辈子又有了一点转变,前世的教书先生不姓杜,而是另有其人。要说换了人,她也高兴,并非不喜欢前世的先生,只是今生杜老先生的名气更大一些,在翰林院当过职的他,应该认识许多官场上的人。她等了杜老先生那么久,为的就是要问他一些事情。
谢过顾钧祁以后,肖氏那边和蔺老太太、誉王妃聊了会儿也过来了,瞧着小姑娘的气色好了许多,肖氏渐渐放心。顾云瑶在来的人里看不到祖母,不禁紧张起来。肖氏看穿了她的意图,笑说道:“你这丫头,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身体吧,老太太她啊,没有事情……只是今儿个文哥儿也病了……”
说到这里,肖氏顿了顿。从昨儿开始,文哥儿就重新闹着要回去找惠姨娘,惠姨娘也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手段,接近了顾老太太的院子。上元节到了,她悄悄地给文哥儿准备了一盏小龙灯。文哥儿收了以后就开始哭闹,搅得顾老太太不安生。顾老太太头疼了一晚上,到了今日便开始咳嗽不止。
本来顾老太太要和他们一起过来瞧瞧顾云瑶,肖氏怕她身子不适,叫云瑶担心,这才劝了老太太先留在顾府里不要外出走动。这件事自然也不会告知顾云瑶。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蔺老太太很高兴,准备大摆宴席,好好招待一下顾府的太太公子们。肖氏却婉拒了,说是回去还有些事。且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两位公子想去街市里头看看热闹。
肖氏说到这里的时候,顾钧祁有意看了顾云瑶一眼,发现小姑娘根本没把上元节放在心上,顾钧书给她纸灯时,她的兴趣似乎也寥寥无几。
顾云瑶确实已经过了期待上元节的年纪,无论她的外貌如何变,早就缺失了孩子的那份童真了。她偏头看了一眼大公子顾钧书送来的纸灯,在一片闲聊的人声中,莫名想起纪凉州送她纸灯时的样子,他的指尖密密麻麻都是伤口。那双眼里明明就没有感情,她却好像从他执着的举动里看到他想表达的意思:“你不喜欢吗?我可以重新扎的。”
皱了皱眉,顾云瑶即刻打消往下想的念头。
肖氏接着坐了一会儿,带两个孩子离开了。离开前顾钧书还有点恋恋不舍,今天明明就是上元节,二妹妹居然不能和他们一起去街市里面热闹。顾钧书惋惜着说道:“今日有舞狮,猜灯谜,还有踩高跷等活动,瑶儿妹妹真的不能去吗?”
顾云瑶笑了笑,在门口亲自送了他们一程,肩上有蔺老太太给她披的长褙子。顾云瑶道:“今年怕是不行了,明年定和两位哥哥们一起去。”
当晚她留在屋中,用完膳以后就没出过门了。打开顾钧祁交给她的字帖,里面的字比之从前要升级了,原来描的都是一些“大”字、“人”字之类最简单的文字,此次顾钧祁也是用心准备了一番,里面的内容已经上升到“蕴”、“谨”等比较难的字。对顾云瑶来说还是小菜一碟。
司琴在晚膳后替她磨好了墨,特特给她挑了几盏双芯灯,屋里因此特别明亮。顾云瑶坐在炕上,墨画专门为她布置了一个小矮几,她就趴在矮几上面描字。两个丫头都怕扰到姐儿写字,她的神情看起来那么专注,司琴和墨画干脆退出了次间。
顾云瑶才描了一页,翻到第二页时,莫名看到头一个字居然是“凉”字,笔尖默默一顿,一不小心把墨汁滴在了上面。
“凉”字渐渐看得有点不清楚了。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翻到了第三页开始写起。
当晚她要歇下了,时候尚早,外面锣鼓声震天,听得出十分热闹的样子。顾云瑶翻来覆去睡不着,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司琴和墨画本要留下来照顾她,可她要睡觉,觉得留着她们两人在身边用处也不大,还不如让她们陪陪小姨母还有外祖母她们去外面看看热闹。
蔺月彤难得从江西回一次京城,很想念京城里的花灯会,誉王也有心陪陪她,顾云瑶干脆成人之美,她本就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虽然偶尔也会动了想去瞧瞧的念头。
高墙黑瓦遮住了远方的视野,顾云瑶看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到,觉得没劲,干脆把窗户放下。
外头忽然有动静,有人在轻轻地敲击窗棂。起初顾云瑶只以为听错了,外头又多敲了几下,她提高了警惕,披起衣裳问一声:“谁在外面?”
这么晚了还敢闯入北园随意走动,顾云瑶的脑海里登时显现出纪凉州的那张脸孔。猛地深吸一口气,支开窗户一看,果然有一个人影立在次间的雕花合窗下面,纪凉州穿了一身玄衣,几乎与夜色相融。
顾云瑶皱了皱眉,说道:“又是你。”
偌大的侯府里,每过一两个时辰都会有守卫巡逻,他们训练有素,一个个由侯爷本人亲自把关,才安排成为侯府的亲兵守卫队。顾云瑶想起誉王曾经说过的话,纪凉州是比他身边的虎头十牙还要厉害的人物,如此也就不难解释他如何避开人的耳目来到她和外祖母的居所。
顾云瑶不想与他说话,望了他两眼,最终选择把窗户闭合上。
只是她还是晚了一步,纪凉州的一只手臂忽然穿过窗户,紧紧抓牢她的手腕。
顾云瑶因他突如其然扼在腕上的力道而被迫停止合上窗户,她觉得很不对劲,根本想不明白。他几乎与她离得那么近,顾云瑶被迫抬起脸看他,他的嘴唇还有下巴的线条都似刀刻出来的,长眉入鬓,唇线紧抿。那对浓郁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无波无澜好像看谁都没有感情的眼睛,天很黑,屋里此刻没点灯,顾云瑶却借着月光能看到他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顾云瑶怔了怔,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也明白了前世如果不是纪凉州的话,也会有别人来杀他们全家。明白归明白,身体本能地先起了反应,可能是他的刀太冷了,也可能是前世他留给她的印象太让人恐惧了。
毕竟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手里提着的那把沾满血的刀。
顾云瑶被他扣着手腕不能动弹,许久以后才想到要挣脱开他的束缚,纪凉州却从身后掏出样什么,放到她眼下的窗台上。
一盏兔子灯,重新做过了的样子。老实说比第一个好看得多。
兔子灯的身体里面插了一根红蜡烛,纪凉州当着她的面用火折子将红蜡烛点亮了。
他的身体正好挡住一点吹来的风,烛芯只略微跳动了一下,就稳稳地燃了起来。顾云瑶注意到,兔子两边的眼睛已经不是一大一小了,居然还被涂了睫毛。它的身体上了几片似烟火的图纹,糅合了好几种颜色。
在夜晚里燃了这盏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见她没有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纪凉州略略松开了扼在她手腕的劲道。很快收回了手,他有些歉意,忽然开口说道:“这个……送给你。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的,还是重做了这个。做得有点不好,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重做。”
顾云瑶被他的话说得一噎。她那么明显的把他送来的几盏灯都毁尸灭迹了,如果换成其他人,早该明白那是讨厌对方的一种表现。纪凉州不可能不会明白?
此时天空冉冉升起冲天烟花,应是京城的哪处空阔的地方有人在燃放。两岸湖色都映出了烟花的绚烂,在天空里一朵朵绽放不停的烟花也像是孔雀开屏。五彩斑斓的颜色在纪凉州的身后上空不断地变化。也映亮了他的脸。
顾云瑶的嘴唇动了动,纪凉州好像看到她问了他一个问题,但是烟花炮竹声音太响,他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