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二章 感旧之哀(1/1)

一日,两日,三日……冬日的筱安一连数天晴空万里,但那金色的阳光却似乎从未照入过翯王府半分。

在这些波澜不惊的日子里,发生了许多事。诸如,裘致遭受重创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祁境研习血影神功开始微见成效;展洵西因在九玄峰保护黎妃和四皇子有功,被收入羽林军担任副将一职;太子府的暗卫无相悄无声息死在了城外的一间农舍里。

谷小扇的脉搏一直没有任何的跳动,浸入烈酒中的白珠和红珠仿佛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殷莳廷起先每日都让叶琉璃以千年人参煮水熏蒸谷小扇,后来也终于沉默放弃。唯有林伊人,依然如故,日复一日用羹匙将烈酒小心喂入谷小扇口中。

她的身体很冷,即便熏蒸过人参水,依旧冷得如同雪窖冰天中凝固的小花,然而,他握着她的手,感受到的依旧是多日前的触感……她没有放弃,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

空空的大木桶中,依旧一日日倒入温热的人参水,翯王府多年来积蓄的千年人参,竟渐渐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这一日,林子衍的到来终于打破了翯王府暮色般的沉寂。

“王兄,”林子衍走入怜卿小筑,便把手中几个锦盒朝案上一丢,“你要救这丫头也该有个限度,母妃前些一日刚在宜樊中过毒,这回又为你遇刺的事受了惊吓,身子一直极为不妥,你怎能心中只顾着这丫头,连进宫探望母妃一次都不曾去?”

“师姐,”林伊人坐在谷小扇床榻前,淡淡扫了一眼锦盒,“麻烦你把人参交给裘总管。”

林子衍这才发现,屋内除了躺在床上的谷小扇,还站了一个黛眉杏眼的漂亮女子。

“你是我王兄的师姐?”林子衍皱了皱眉头。

“你就是我师弟说的那个……五皇子?”叶琉璃双手环胸,上下打量林子衍。

“放肆!”林子衍不悦,“你们这些江湖人做事毫无章法,难怪王兄也被带得走火入魔,连生养自个儿的母亲都顾不上!”

“模样倒是极好,可惜性子没有师弟的好。”叶琉璃啧啧两声,提上锦盒,大模大样出了门。

“哎——”林子衍气得正要发作,一扭头却见林伊人眉眼黯然,直盯盯瞅着床榻上的谷小扇出神,一时间顿觉不忍。

“王兄,我真不明白了,这小丫头到底有什么好,怎么就让你这么放不下。”

“子衍,你可曾有过被世间抛弃的感觉?”林伊人轻喃,“如果后来,你发现有一个与你一样可怜的人,会不会想要竭尽全力守护她,就好像守护着你自己?”

林子衍沉默片刻,“在母妃入宫前,我就是一个被父皇遗忘、被世间抛弃的落魄皇子,要不是母妃,恐怕今日春风得意的五皇子早已是一具枯骨了。”

林伊人暗暗叹了口气……是啊,对于林子衍而言,母亲顾流萤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温暖,他要守护这份温暖,竭尽全力,即便明知母亲最在意的儿子永远都是林伊人。

“你今日来,就专程为了送人参?”林伊人岔开话题。

“哪儿啊,好些个事呢。”林子衍大喇喇撩袍入座,“第一,王兄须得尽快去桐兮殿探望母妃,我见母妃日渐消瘦,心中实在难安;第二,夏奕顷和吕浅大婚在即,这二人一个是左相的幺子,一个是我母舅的侄女,回头王兄总得去露个脸,也算给夏且雉和吕府一个面子;第三,牧塬王庭长公主乌兰绮我见过了,听说她父汗和叔父都想让她嫁给你,可父皇的意思是,你既已与白羽阑定了亲,乌兰绮还是嫁入翊皇子府的好。”

“乌兰绮……你可喜欢?”林伊人起身走至案旁。

“王兄,”林子衍好似在掂量着什么,“你说人与人之间,是不是还真有缘分一说?”

“你是指你与乌兰绮?”林伊人执壶给林子衍斟茶。

“嗯,”林子衍点头,语气中有一丝兴奋,“那日我路过市集,正巧遇见个街头混混缠着一个女子,硬赖她撞坏了自个儿的灯笼,你说这大白天的打一灯笼,不就是没事找事吗?”

“你去教训那混混了?”林伊人唇角微勾。

“可不是,这种事自然看不过眼。”林子衍笑道,“结果你猜怎么着,后来乌兰绮入殿朝见父皇,我才发现原来那街上的女子竟是牧塬王庭的长公主!”

“既然皇上和你都喜欢,乌兰绮自然理应嫁入翊皇子府中。”林伊人把茶盏递给林子衍。

“可母妃那儿……”林子衍接过茶盏,有些迟疑,“还有,我听说乌兰绮在暗中打听翯王府的情形。”

“乌兰绮初来乍到,对翯王府有些好奇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覃贵妃……前些天外面还拿着你与钟荧岫的婚事大做文章,这会子又突然冒出来个什么牧塬王庭长公主,翊皇子府一直被人盯着,她怎能没有顾虑呢?”

“王兄说得没错,母妃说此事需得父皇和皇后拿主意,否则按规矩,翊皇子府恐怕只能纳礼部侍郎以下的官员之女为妃。”林子衍苦着脸道。

“礼部侍郎凌修甫……”林伊人意味深长一笑,“皇上怎么说?”

“父皇让我好生孝敬母妃,看样子是有心帮我安排此事的。”林子衍道。

“这就好。”林伊人看向锦榻,“能够遇见喜欢的女子,的确是一种缘分。”

在翯王府逗留半个多时辰后,林子衍匆匆离去,当那个意气风发的身影登上马车时,一个满头银发的驼背老人被裘致领进了兰息园。

“王爷,邢南使有事前来禀报。”裘致站在怜卿小筑外道。

“进来吧。”林伊人轻轻放下谷小扇的云绡锦帐,走到外屋。

“邢原生拜见宗主。”驼背老人恭敬施礼。

“查探的事都有眉目了?”林伊人道。

“是。”驼背老人直起身,眸中精光四射,再不见此前半点佝偻之态。

“齐伯竣和宜樊的范府是怎么回事?”林伊人撩袍入座。

“据宫木端查探,范府一直在暗中给夕泠宫提供物资,而齐伯竣自幼流落漠北,十一岁得夕泠宫原宫主申不况收养,二十五岁离开夕泠宫,进入凌海帮,后因武功高强得帮主南宫绍赏识,跻身为副帮主,深得凌海帮上下信服。不过,近年来该人日渐膨胀,常常会与凌海帮少帮主南宫冀发生摩擦。”

“多年来藏匿于凌海帮,这么说,夕泠宫早有控制凌海帮的意图……”林伊人指尖轻叩案几,“齐伯竣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是夕泠宫左使,王爷当日在凌波镇时,秋逸山庄内有两个夕泠宫门人,一是蝶使申陌儿,一是左使齐伯竣。”邢原生道。

“设法除掉齐伯竣,”林伊人淡淡道,“就算是无涯居送给南宫绍和南宫冀的一份礼。”

“是。”邢原生恭敬道,“不知那范府又该如何处置?”

“先盯着,蛇打七寸,待摸清楚范府向夕泠宫提供物资的所有渠道再动手。”林伊人道。

“是。”

“关于牧塬王庭长公主乌兰绮前来筱安的事,可查出什么内情?”

“正如宗主推测的那般,此事并非青骏王爷主使,而是由牧塬王庭右翼王布国尔一手撺掇,不过青骏王爷显然乐见其成,所以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邢原生道。

林伊人微微颔首,“乔家父子呢?现在情形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