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三章 红颜祸水(1/1)

头一次见到顾流萤,元汀荑便从林岂檀的眼神中看到了男人的欲望。那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身影,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蛊惑之力,深深吸引着林岂檀的目光,也令所有女子心生嫉妒。

她们都没有顾流萤美,任何女子站在顾流萤身旁,皆犹如萤火与星月争辉,顽石与美玉较泽,野菊与牡丹斗艳,无非是自取其辱之举。

更让人无法释怀的是,无论对林以然还是林岂檀,顾流萤都显得淡淡的,这让元汀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落败心理。当所有人争抢的男人,为另一个女子倾倒,而这个女子却对此毫不在意,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讥讽。

从羡慕,到嫉妒,不过一线之隔,元汀荑自此对顾流萤有了心结。这心结,在她看见那风华绝代的女子牵着美如璞玉的稚儿,穿上了白色的麻衣,迅速转化为一种同情中夹杂着幸灾乐祸的心态。

红颜祸水,果然和她姐姐顾芍筠一样,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没有了太子妃的身份,顾流萤终于不再高高凌驾于元汀荑之上,可是,林岂檀蠢蠢欲动的心思,却瞒不过元汀荑的眼睛。

让顾流萤进宫是纪婉瑶给林岂檀出的主意,那是在午元初年,林以然暴亡一年之后的事。元汀荑曾多次后悔,当初没有想到用这一招来讨林岂檀的欢心,每个人都看得出林岂檀对顾流萤的占有之心,然而,她却让那个纪婉瑶占得了先机。

林岂檀不止想得到顾流萤的身,还想得到她的心,这在旁人看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元汀荑却知道,那是林岂檀认为胜过林以然的又一个方式。

多年来,林岂檀一直暗中与林以然较劲,直到林以然死后,他依然会不时拿自己和兄长做比较。在战胜林以然的方式中,没有什么会比得到顾流萤的身和心,更让林岂檀有成就感,他征服了世间最美的女子,这女子曾是林以然爱若至宝的太子妃。

有时候,元汀荑会觉得,林岂檀之所以留下林伊人的性命,除了顾及顾流萤的感受之外,还有另一层深意……林岂檀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胜过林以然的儿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他最终战胜了林以然。

然而这一点,似乎所有人都错了。林伊人站在林子衍身后,成为了五皇子不可或缺的势力,而五皇子林子衍,渐渐成为了所有皇子中最为林岂檀所喜爱的儿子。

元汀荑一直想不明白顾流萤和纪婉瑶的关系,按说前者因后者促成了入宫之事,顾流萤应该对纪婉瑶感恩戴德才对。可这些年二人之间的走动并不多,对于有着纪婉瑶母家背景的羽林军统领乔信宁,顾流萤更是从未有过好脸色。

听闻因为顾流萤的举荐,纪婉瑶的远房亲戚纪泽生被提拔为了宜樊郡守,元汀荑心中极为窝火。宜樊富庶繁华,距离筱安又近,那郡守的位置不知多少人巴望着坐,不料却莫名被纪泽生得了去。

若说此事只关乎朝政也就罢了,偏偏又牵扯上顾流萤和纪婉瑶,这二人真要暗中联手,元汀荑这个皇后今后的日子,恐怕便不是那么顺遂了。

纪婉瑶为林岂檀诞育过林靖铎和林安禹两子,彼时在霖王府中的地位,自是略高于其他侧妃。纪婉瑶风头正劲时,曾多次在元汀荑面前炫耀自己的两个儿子,而林岂檀对林靖铎的喜爱,也远远超过对林涧之的关注。

元汀荑可以不在乎林岂檀宠幸哪一个女子,却容不得其他女子来打压她的儿子,所以……林靖铎在五岁时的一个寒冬,不小心坠入了冰窟中。

之后,纪婉瑶曾疯狂过一阵,每个深夜,凄切的哀嚎盘桓在霖王府的上空,令元汀荑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林岂檀把失去林靖铎的愤怒,尽数迁怒到下人身上,那个冬日,霖王府的空气中似乎充满了血腥味。

半年后,纪婉瑶渐渐好转,却再没了往日的精神头。林岂檀也在次年春日的上元节,看中了吕府的小姐吕韫韵。

吕韫韵的霓妃之称,是在林岂檀登基后追加的封号,除了温婉秀雅的轮廓,元汀荑甚至有些记不清吕韫韵的模样。林子衍似乎吸取了林岂檀和吕韫韵的优点,剑眉星目,英英玉立,比起纪婉瑶那个肥头大耳、钝口拙腮的儿子林安禹,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只是,林子衍原本却是元汀荑最忽略的一个孩子。吕韫韵生下林子衍没几日便撒手人寰,霖王府很快又迎来了新人夏浣栖。林岂檀无暇顾及稚儿,索性将林子衍丢给元汀荑抚养,面对这毫无背景可任由她处置的婴儿,元汀荑不愿再多花心思。

留下林子衍,恐怕是元汀荑此生所犯的最大错误。当顾流萤从嬷嬷手中牵走那个瘦弱的孩子,元汀荑并未预料到,几年后他竟会成为儿子林涧之最强的对手。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元汀荑的思绪,羽林军统领乔信宁沉稳之声从珠帘外传来,“皇后娘娘,前面便是述思亭,皇上说歇息半个时辰再上路。”

“知道了。”元汀荑看向前方明黄色的龙辇。

那被吴奂声扶着走下马车的身影雍容华贵、神明爽俊,却已不如年轻时那般英挺潇洒。他是她的丈夫,她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倘若这便是母仪天下的必经之路,那么每一个站在帝王身侧凤冠霞帔的女子,一生要度过多少个茕茕孑立的夜晚。

述思亭高阔宽敞,是林岂檀命人修建的露天石亭,专为皇家一行前往九玄峰途中歇脚所设,亭下有石壁若干,迂回折转,便于女眷避人小憩。

看着林岂檀、诸位皇子和一众嫔妃陆续转入亭内,林伊人默默转身,走向不远处结着薄冰的溪流。

“伊哥哥!”林音音站在林居曜身旁,冲林伊人直招手。

林伊人唇角微勾,轻轻拂了拂衣袖,示意林音音不必管自己。这种时候,他的存在仿佛是那么不合时宜,就如同他的母亲,似乎永远不该出现在祭拜皇爷爷的行列中。

林居曜见状,不知对林音音说了些什么,林音音这才噘着嘴,不甘不愿走入了述思亭。

“王爷,”裘致在林伊人身后送上银鼠大氅,“天凉了,您进出得留意添加些衣物。”

“裘总管怎么如萱娘一般絮叨了。”林伊人笑着披起大氅。

“这不是……照搬萱娘的话嘛。”裘致面色微微一红。

“萱娘这么多年在府里忙进忙出,自亡夫病逝后,也没再找个伴,裘总管可清楚其中情形?”林伊人负手前行。

“大约是耽搁了。”裘致跟在身后道。

林伊人微微颔首,“听说,是因着府里的什么人耽搁了。”

“王爷,”裘致脚步一滞,“王爷切莫相信那些嚼舌根子的话。”

“也是,”林伊人在溪流之畔停下脚步,“兰息园里的赵仙草硬说萱娘屋里有做给男人的鞋垫,江诺还誓言要将这男人找出来,好好问一问他为何会辜负了萱娘这么些年。”

“王爷……”裘致语塞。

“裘总管,”林伊人看着远方枯黄飘飞的草叶,“论年纪,你是长辈,但事关萱娘,我就不得不问一句,你早年丧妻,与萱娘也算同病相怜,若是对萱娘无情,何苦让她等了这么些年,而若是对萱娘有情,又为何不早早娶她过门?”

“王爷,辜负萱娘的确是裘致理亏在先,还请王爷不要再追究过往之事了。”裘致垂首道。

“既知亏欠,便当早日弥补,”林伊人叹了口气,“如今你二人分明有情,却鳏寡孤独,形影相吊,我看在眼中怎能安心?”

“裘致此生守护王爷足矣,其余别无所求。”

“你……”林伊人抿了抿唇,“你娶了萱娘,也可守护翯王府,二者并存有何不可?”

“请王爷赎属下不敬之罪。”裘致坚持道。

“真是顽固不化!”林伊人闷得直摇头,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末将知道,裘致不娶萱娘的原因。”一个沉稳之声从林伊人身后传来。

林伊人蓦然回首,眉尖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