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一个家仆模样的少年走到简景然身边。
“不回,等小扇比试过了再回去。”简景然落寞嘟囔一句,跟着家仆转身离去。
林伊人正要举步,却听耳旁传来泠泠清语,“夕泠宫大概有麻烦了。”
林伊人眸光微动,看向来人,“言公子教小扇做了什么?”
“那丫头哪儿用得着我来教。”言绪语气中有些无奈,“我估计到了明日,醉亘门围观看热闹的人数会减少一半,附近巡逻的士卒会增加一倍,不出三天,宜樊必是疑云密布、鸡飞狗跳,未至夺魁,晔帝便有返回筱安的意向。”
“本事倒不小。”林伊人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却不知这一会儿的工夫,那俏皮的身影又跑去了哪里。
“不用找了,方才她说去附近的街市铺面里转转,左右是造谣生事去了。”
“造谣?”林伊人微微扬眉。
“倘若宜樊潜入了一批刺客,刺客的背后主使是夕泠宫,而夕泠宫不仅是牧塬王庭在谆国的细作,同时还与偃月国暗中勾连,妄图在比武大会上刺杀皇上,这事是不是闹得大了些?”言绪道。
林伊人神色一滞,“莫非小扇知道了什么?”
言绪叹了口气,“她倒是什么也不清楚,只一心想给申允芃找些麻烦,却不料这般瞎搅和一通,倒把牧塬王庭和偃月国一股脑儿都给扯了进去。”
“阴差阳错,釜底抽薪,”林伊人唇角噙了一丝笑意,“遇上这丫头,也是申允芃的现世报。”
“夕泠宫由暗变明,定会被官兵监视盘查,申允芃夺魁之路,亦会被官府暗中阻挠,虽说此般种种都不是坏事,但对牧塬王庭和偃月国来说,实在是一场稀里糊涂的无妄之灾。”言绪道。
“偃月国世子屈尊宜樊,本也不是来敬香礼佛的。”林伊人奚落道。
“对付喆王、结盟翯王,怎可与刺杀晔帝相提并论?”言绪道。
“被小扇这么一搅和也好,”林伊人拈指沉吟,“让青骏王爷那儿也生点事端。”
“王爷与日摩舒似乎有些嫌隙?”言绪眸中掠过一丝探究之色。
“牧塬王庭有意与翯王府联姻,皇上眼下多半正恼着呢。”林伊人并不想瞒言绪。
“哦?”言绪眸底浮起戏谑之意,“此乃翯王府与牧塬王庭结盟的大好时机,为何王爷看起来竟毫无喜色?”
“世子还真会说风凉话。”林伊人叹了口气,“只怕此时已有人在暗中盘算,怎样给翯王府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了。”
“若是翯王府崛起,谆国皇权不稳,若是翯王府倾覆,必将殃及覃贵妃和五皇子,晔帝既不愿王爷崭露头角,也不愿太子府一家独大,今后可真是连个安稳觉也没得睡了。”言绪道。
“日摩舒只凭寥寥数语,便令谆国暗潮涌动,危机四伏,着实是一步好棋。”林伊人道。
“听王爷所言,似乎牧塬王庭与翯王府联姻一说,不过是青骏王爷的借口?”
“世子以为呢?”林伊人唇角微勾。
言绪绝不会不明白,皇家联姻的意义。
“以言某看,青骏王爷联姻之意未必为虚。”言绪话里有话道,“如此一来,翯王府与牧塬王庭各取所需,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翯王府与牧塬王庭各取所需……林伊人沉默不语。
“牧塬王庭要的是谆国北方千里沃野之地。”
“牧塬王庭百万雄兵,可以助你夺回原本属于你父亲的至尊皇权,但你必须承诺,登基后谆国北方千里沃野之地归属牧塬王庭。”
“晔帝绝不愿翯王府与牧塬王庭联手,但牧塬王庭会让他对王爷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届时翯王府为求自保,恐怕除了联手牧塬王庭,别无他路可走。本王言尽于此,希望翯王择善而从。”
日摩舒,既可借联姻之举向林伊人施恩,又可借晔帝猜忌之心,逼翯王府与牧塬王庭联手,还能够通过扶持林伊人夺权,得到北方千里沃野之地和一个歃血为盟的邻国,可谓一箭三雕之计……但是,既然言绪能够察觉到日摩舒的用意,晔帝又怎会想不到,此事背后潜藏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世子洞若观火,可有什么好的建议?”林伊人道。
“建议倒是没有,一切不过是看日摩舒的条件罢了。”言绪注视前方,不再言语。
六七丈外,那身着一袭白色窄袖长纱的清灵少女转过屋角,正笑靥如花朝二人走来。
“阿绪,沈哥哥——”
林伊人看着明眸善睐的谷小扇……倘若是言绪,他会为了父仇,割让偃月国的领土吗?或者,更切实地说,言绪会为了父仇,利用谷小扇,去杀了叶浮生吗?
“阿绪,沈哥哥,”转眼间,谷小扇已蹦蹦跳跳来到了面前,“我买了一堆的零嘴,你们要不要吃一点?”
林伊人这才发现,谷小扇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
“你只吃果蔬,买这些东西做什么?”林伊人眉眼含笑。
“我把小北和南宫冀的银子都花光了,总得给他们买点东西补偿一下。”谷小扇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递给林伊人,“沈哥哥,阿绪不爱吃姜,其实宜樊的姜糖很是有名,方才我尝了一块,又甜又辣,还挺有滋味的,你也尝尝看。”
那油纸包里的姜糖细腻莹亮,透着扑鼻的姜香,林伊人正欲拿起一块尝尝,就听得言绪在一旁不咸不淡道,“你沈哥哥在筱安什么东西没有,哪儿看得上这些粗糙的小玩意?”
林伊人指尖微微一滞。
“是哦……”谷小扇看似有些遗憾,收起油纸包,“筱安的东西样样都是顶好的。”
言绪瞥了一眼林伊人,“王爷好似有话要说?”
林伊人只好作势朝右边指了指,“我是想告诉小扇,洛小北去找他姐姐了,南宫冀朝那儿去了。”
“那我先去找南宫冀。”谷小扇朝林伊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看着谷小扇远去,林伊人终是忍不住抱怨,“不就一块姜糖吗,居然惹得世子这么不待见?”
“王爷一会儿要与白府小姐成婚,一会儿要迎娶牧塬王庭长公主为妃,小扇不久后就会与我成亲,我看王爷就不必留恋姜糖的滋味了。”言绪冷道。
“你当谁还真想娶这么些人过门。”林伊人被言绪说中心事,不由有些恼怒。
“那你娶还是不娶?”言绪道。
“你呢?”林伊人反唇相讥,“你口口声声说小扇会与你成亲,那你的仇,报还是不报?”
一时间,二人皆陷入沉默。
不管林伊人想不想娶,翯王府该娶得女子都得娶,因为他不仅是他,他还是身后一切势力的希望。只要他想为父亲复仇,想夺回属于父亲的一切,就只能进不能退,即便前行途中有再多艰难险阻,也唯有继续前行一条路可走。
同样,不管言绪对谷小扇的感情如何深,该报的仇,依然要报,因为没有人能够在亲眼目睹父亲被杀后,会饶恕那个把剑刺入父亲体内的恶魔。仇恨的鲜血早已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唯有将叶浮生碎尸万段,他才能够让父亲的在天之灵得以瞑目。
“沈哥哥——”远远的,谷小扇突然又跑了回来。
“怎么了?”林伊人唇角微勾,一贯的清浅,带着一丝疏离。
“沈哥哥,”谷小扇一把将油纸包塞入林伊人手中,“我听辛哥哥说,你胃口常常不好,这姜糖最是开胃了,虽说是乡野的玩意,但真的很好吃,你还是尝一尝吧。”
“好,”林伊人看着谷小扇,眸底渐渐浮起笑意,“我带回去慢慢吃。”
那一次,他吃到了烤麦穗,那是她儿时记忆中的滋味,这一次,他可以吃到姜糖,这是她给他买的零嘴,又甜又辣,开胃祛病,也会是他今后最爱的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