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人无奈,再次对谷小扇道,“方才大约有半柱香的工夫没听见你的声音,做什么去了?”
“也没做什么……”谷小扇转了转双瞳,“就是在厨间的盐罐里动了些手脚。”
“胡闹!”林伊人神色微变,“倘若太子有恙,不仅救不了祁境,还会连累五大山庄和凌海帮!”
“那……”南宫冀犹豫道,“我把盐罐丢河里去。”
“来不及了,”谷小扇抓了抓脑袋,看上去有些焦躁,“太子早就服下孔雀雪了。”
“孔雀雪?!”林伊人瞳孔骤然紧缩。
“阿绪入舱前,我给太子倒了盏茶……”谷小扇捏着裙裾嗫嚅道,“盐罐里的软筋散是对付侍卫的。”
林伊人蹙眉抚额……林涧之身边饮食起居一向有人精心照料,今日疏忽之间未能提防到谷小扇在茶盏中下毒,绝不意味着船上的侍卫随后便会中那软筋散的招数。言绪已经入舱救治祁境,林涧之服下孔雀雪三个时辰后,腑脏便会剧痛难忍,谷小扇之举一旦被识破,船上必是一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林伊人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把孔雀雪的解药给我。”林伊人道。
“解药……”谷小扇见林伊人面色不善,垂首道,“在阿绪那儿。”
林伊人顿时气结。三个时辰,言绪甚至未必来得及找出给祁境续命的法子,这便意味着林伊人根本无法拿到解药。
“你们三人继续打,”林伊人强忍怒火,长长呼了口气,“南宫冀处理盐罐之事,谷小扇想法子去找言公子,把解药拿回来,至于洛小北……”林伊人眯了眯星眸,“你再惹事,我就奏请皇上给卓云和你姐姐赐婚。”说罢,拂袖离开了后舱。
“哎——”洛小北正欲发怒,却被谷小扇紧紧捂住了嘴,“小北,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可不能再让洛姐姐伤心。”
“可恶!”洛小北拼命挣扎,含糊道,“他骗我上船,还要为难我姐姐!”
谷小扇一时制不住洛小北,忙道,“南宫冀,快来帮我按住他。”
“嘁——”南宫冀冷哼一声,上前点了洛小北的穴道,“就这点微末功夫,还要烦劳小爷动手。”
洛小北顿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瞪着南宫冀,脸颊憋得通红。
“小北,”谷小扇蹲下劝慰道,“沈东篱定是担心祁哥哥死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这两日.你且忍忍,待我们到了宜樊,就离他远远的。”
洛小北狠狠闭上双眸,一副不关心祁境死活的模样。
“要说起来,苏卓云倒也算得上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谷小扇叹气起身,“若是洛姐姐当真嫁给他,其实也不赖。”
洛小北闻言,立刻睁开星眸,怒火万丈。
“小北,你也别生气,”谷小扇继续道,“洛姐姐对苏卓云心中一直有些愧疚,此次你若是帮了沈东篱,苏卓云便算欠你个人情,他再同你抢洛姐姐,那就是欺世盗名,人神共愤,什么血刹公子,不必你声讨他,江湖的唾沫星子也把他淹死了。”
洛小北眼睫忽闪,似乎有些动心。
“谷小扇,”南宫冀冷道,“洛小北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你去把闪闪和她五哥叫进来,我就不信没了这小子,还办不成事了。”
谷小扇见洛小北咬牙切齿,满腹委屈,赶紧推了推南宫冀,“别闹了,帮他解开穴道,一会儿要打得热闹些。”
未几,南宫冀与洛小北的打斗声再次响彻楼船,只是这一回,二人从后舱打到了甲板上。压根不必谷小扇叮嘱,洛小北便将一场做戏的纷争,演变成了真实的厮杀,若不是南宫冀武功高出洛小北太多,只怕不知要在他手中死上几回。
秋彦启照旧在南宫冀和洛小北之间劝架,只是不时会帮着洛小北避开南宫冀的攻袭,而秋闪闪则乘众侍卫关注战局,悄悄潜入厨间,不露声色将盐罐丢进了河里。
林涧之心中着实光火,但见这几人只是相互打斗,并不与船上侍卫相争,一时间赶又赶不走,杀又杀不得,就连林伊人似乎也束手无策,只好忿忿骂了一通,拂袖进入三楼舱房,不再露面。
谷小扇啃着水萝卜,飞身掠上桅杆,楼船的舱房大约有十余间,她怎样都看不出言绪眼下在哪一间救治祁境。
“阿绪——”谷小扇脆声高喊,“你把薄荷叶放哪儿了?”
舱房内,正要为祁境施针的言绪微微一顿。薄荷叶,一贯是他随身所带之物,只因那如影随形的丝丝清凉,才能抚慰他时常焦灼痛苦的心。
谷小扇要薄荷叶,唯一的暗示便是要见他,言绪轻轻推开窗棂,一眼便看见立于甲板上皎如玉树的不世之姿。
“在我这儿。”言绪口中回着谷小扇,视线却一瞬不瞬盯着林伊人的背影。
那人,没有转身,可依然有一种傲世出尘、唯我独尊的王者气派。
“阿绪……”谷小扇凌空而下,掠入屋内,扑进言绪怀中,纤细指尖轻巧在他胸口拂过,转眼掠出,留下一串轻笑,“我要用薄荷叶泡茶喝。”
言绪摸了摸胸口,毒药、解药、薄荷叶,皆已不见踪影,唯留怀中一缕馨香,如云似雾,萦绕鼻端。
甲板上,林伊人不知何时转身,正静静看着言绪,眸底风起云涌,雾霭弥漫,此前一幕显然皆已落入他眼中。
言绪淡淡道,“将那黑色小瓷瓶给我。”
林伊人缓步踱至窗前,“适才在茶水之中,言公子不是已为我解了毒?”
“缓解体内剧痛而已,算不得解毒,”言绪叹了口气,“翯王并非无恙,到了宜樊后尚需时日调理。”
“你怎知此药便不是剧毒之物?”林伊人摸出黑色小瓷瓶递给言绪。
言绪道,“两人中毒,一人服药,这解药既可能给祁境服下,也可能为翯王所用,满船皆是皇家侍卫,太子绝不可能让翯王在船上出事。”
林伊人返身微叹,“世子果然七窍玲珑。”
身后,窗棂轻阖,隔开言绪点漆双眸……他与他,有朝一日若有对决,又会上演一场怎样触目惊心的攻心之战?
三个时辰后,林涧之一切无恙,安然在舱内小憩。言绪则让谷小扇送了一壶茶水和一碟水果入房,此后便再无任何声息。只是待谷小扇出来,神色已不复之前轻松。
林伊人不问,谷小扇亦不说,只有洛小北,硬拽着谷小扇坐到甲板上看河景。秋闪闪有些晕船,面色很是难看,南宫冀和秋彦启一路小心照顾着,一切倒也妥帖。
两岸风光从层峦叠嶂到万木葱茏,从荒烟蔓草到苇海茫茫,临近傍晚时分,金阳四射,彤云密布,楼船已驶入更为开阔的河段。
晚膳并不丰盛,林伊人反倒安了心,倘若林涧之真派人准备了精细膳食,只怕反而会让他有些隐忧。只是,夜色渐浓,林涧之若真要让谷小扇入舱服侍,他又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