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姑娘不必忧心,”秋慕尧神色微变,“叶浮生此次定然有去无回,只是太子龙血凤髓,玉叶金柯,倘若被腥风血雨惊扰总是不好。”
林伊人淡淡道,“秋庄主和诸位英雄皆为太子考虑,可秋逸山庄若是不请太子入庄,恐怕会有无妄之灾。”
“还请沈堂主指教。”秋慕尧眸中滑过一丝迟疑之色。
“在下猜测,太子此次前来凌波镇,多半是背负了什么圣命,这圣命我等虽然不知,但亦可揣度一二……”林伊人道,“譬如,皇上很想知道,此前遗失的那四枚令牌的下落,又或者,皇上只是有些担心辜墨玄铁的遗失与五大山庄颇有关系,假如此间有人搬弄是非,让皇上误以为五大山庄暗中联手,欲前往九玄洞盗取骨仙草和藏宝图……”
林伊人话音微顿,双眸轻扫众人,只见柳云鹤、燕西孺、周施南皆已色变,秋慕尧更是眉头紧锁。
秋炽冉怒目圆睁,大声道,“监守自盗这等卑劣行径,怎会是五大山庄所为?”
“四公子稍安勿躁。”林伊人从容起身,“骨仙草可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世所罕见,藏宝图传闻绘就三百年前瑄国宝藏,价值连城,九玄洞乃是先帝桓帝埋骨之所,与梓陵并享皇陵之尊,此两物一地可谓举足轻重的至宝,皆与辜墨玄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试问,皇上怎会放心任由江湖人自行处置呢?此番如若秋逸山庄应允太子入庄,则显胸怀坦荡,如若不愿太子旁观,则可能平添猜忌,被无端罗织罪名,所谓疑心生暗鬼,秋逸山庄既然光明磊落,又何须介怀太子入庄呢?”
秋慕尧听毕林伊人之言,顿时额汗涔涔,转眸看向柳云鹤、燕西孺、周施南,见三人皆面露迟疑之色,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秋庄主,”一个恬淡清雅、风姿绰约的美妇道,“虽说清者自清,但江湖与朝堂毕竟往来不多,太子于月圆之夜坐观成败似乎并不影响我等剿杀叶浮生一事,为免误会丛生,秋庄主不妨考虑一下沈堂主之言。”
“阮北使所言不无道理。”秋慕尧微微颔首,思忖片刻道,“既然太子有意观战,秋逸山庄亦不想多生事端,那秋某回头就派人迎接太子入庄。”
内室之中,林涧之打了个哈欠,星眸中滑过森森冷意。
秋慕尧见眼下诸事已定,对众人抱拳道,“时辰已经不早,秋某在前院藕香阁内布下粗茶淡饭,诸位可先安心前往用膳,待稍事休息后,秋某再与诸位前往履言苑细述阵法事宜。”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由下人引着朝藕香阁走去,承训阁转眼便空了大半。
林伊人正要朝外走,突然发现衣袖被人扯着,动弹不得。
“又有何事?”林伊人无奈轻叹,侧首看着立于身后的谷小扇。
“沈东篱,”谷小扇悄声道,“你得帮我把申陌儿的解药弄来,否则我怎么守住那个空门?”
“你惹出的事端,当然你自个儿想法子去解决。”林伊人缓缓自谷小扇手中抽出衣袖。
谷小扇急道,“申陌儿一身功夫阴毒的很,我要是解决得了,还能拖到今日?”
“那你该去找你师兄帮忙,”林伊人不紧不慢朝外踱去,“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啊。”
“沈东篱,”谷小扇匆忙拦在林伊人身前,“我师兄……万一申陌儿看上他怎么办?”
林伊人抿了抿唇,抬眸看向门外,言绪身影堪堪消失在长廊转角。
“怎么?”林伊人扬眉道,“申姑娘国色天香,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佳人,你师兄还挑三拣四的?”
谷小扇捏着裙裾一角道,“她……是很美……”
林伊人唇角挂了一抹戏谑之意,“男人都讨厌小肚鸡肠、拈酸吃醋的女子。”
“申陌儿面如桃花,心如蛇蝎,我是怕……”谷小扇面上浮起尴尬之色,“我是怕阿绪付错了心思。”
“你可知,即便你从未中毒,也守不了那空门。”林伊人负手走出承训阁。
“你答应了?”谷小扇面露喜色,紧跟两步道,“阿绪只让我守一息工夫,不打紧的。”
林伊人冷道,“你可知,一个绝世高手在一息之间可以杀掉多少人?”
“叶浮生果真那么厉害?”谷小扇脚步微顿,“那阿绪会不会有事?”
“言绪有七人助阵同守殁门,”林伊人定定看着谷小扇,“而你只有一人。”
“这么说,阿绪并无凶险?”谷小扇长长吐了口气,神色顿时轻松起来,“这就好,这就好。”
林伊人蹙眉,“可是你会死。”
谷小扇闻言愣怔片刻,垂首道,“阿绪会保护我,不打紧的。”
林伊人道,“月圆之夜风谲云诡,届时诸人各自为阵,谁又能顾得上你?”
谷小扇抬起头,朝林伊人粲然一笑,“阿爹会在天上保佑我和阿绪的。”
“你……”林伊人忽觉有些恼怒,正欲开口讥讽谷小扇,门外廊檐下,突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袭浅色绣祥云纹金丝锦袍,俊美倨傲,眉目间隐约流露着一丝阴鸷之气,正是太子林涧之。
林伊人身形一滞,朝林涧之抱拳轻揖,并不言语。
林涧之微微抬袖,免去林伊人礼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谷小扇,“沈堂主从不在乎他人生死,对这位姑娘倒是特别。”
谷小扇并不清楚林涧之身份,以为他只是秋逸山庄之客,立刻道,“那是自然,我借了沈东篱十两银子,他怕我死了还不出。”
“十两银子?”林涧之双眸微眯,饶有兴致地看向林伊人。
林伊人立刻觉得,谷小扇若是继续留在此地,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便低声道,“你若真想要申姑娘的解药,就赶紧离开这儿。”
“当真?”谷小扇双眸亮若辰星。
林伊人轻嗯一声,微微颔首。
“多谢沈堂主!”谷小扇欣喜万分,转眼消失在二进院外。
“得人恩惠时嘴巴倒是很甜。”林伊人心中暗叹,转首对林涧之道,“太子对适才承训阁内的结果可还满意?”
“你简直把父皇的心思猜了个透,果然了得。”林涧之轻嗤道,“子衍若非有你和覃贵妃,近年来怎会如此风生水起、志得意满。”
林伊人道,“既然太子满意,在下尚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子成全。”
“你要为那小姑娘求申陌儿的解药?”林涧之眸底滑过一丝玩味。
林伊人道,“正是。”
林涧之冷笑一声,“她驻守空门,早晚是个死,我难得欠你一次人情,你又何需如此轻易便浪费了?”
林伊人漫不经心道,“届时万事俱备,若因她体内带毒,功力不够,致使叶浮生起了疑心,未入殁门,各方努力岂非前功尽弃?”
林涧之注视林伊人片刻,迈步离开,远远抛来一句话,“你若能在月圆之夜前,消除当日香雪山庄内散播出的谣言,想必申陌儿不会锱铢必较。”
林伊人望着林涧之背影,垂眸沉思片刻,轻道,“出来吧。”
一个恬淡清雅、风姿绰约的美妇自暗处走了出来,正是无涯居北使阮芯濛。
林伊人长长呼了一口气,“即刻派人在江湖中散布消息,就说沈东篱一心仰慕申陌儿,故而假借好友苏卓云的定亲礼,捏造与申陌儿结为秦晋之好一事,令苏卓云颇为不满,为此已与沈东篱决裂。”
“宗主……”阮芯濛微微蹙眉。
林伊人道,“北使可有什么法子,能让谣言在几日内消散?”
阮芯濛垂首,沉默不语。
林伊人望着天际粼粼浮云,淡淡道,“若要让一个谣言尽快消失,最好的法子便是去散布一个更为糟糕的谣言。”
“申姑娘似乎已经猜到,翯王行走江湖的身份便是沈东篱,”阮芯濛道,“只要宗主开口,她怎敢再为难谷姑娘?”
“申陌儿不足为惧,此事原本也容易解决,”林伊人自身侧树桠上扯了一片绿叶,在指尖轻轻把玩,“只是适才太子突然冒了出来,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太子与谷姑娘素未谋面,应该不会从中作梗才对。”阮芯濛道。
林伊人缓缓摇头,“但凡我欲成之事,太子皆会暗中设障,百般刁难,此次又怎会例外?”
“如今出门在外,谷姑娘与王府并不相干……”阮芯濛道,“您又何须受这样的委屈?”
“不过是一个谣言,那申陌儿居然胁迫人性命,着实歹毒了些。”林伊人踏上院中石径小路,朝前院走去,“你先去安排散布消息之事吧。”
“是。”阮芯濛躬身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