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阁外,一株株紫玉兰亭亭而立,凌寒吐艳,简景然寥落背影转眼消失在暗香疏影长廊一角,谷小扇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追上去。

“谷姑娘,”月拓山庄庄主周施南朗声道,“今日是卓云和清尘定亲的好日子,香雪山庄和古锏派的长辈们虽然有急事外出,但在坐诸位也不只是来看热闹的,如今沈堂主解了你的围,对于卓云和清尘你倒是欠一个解释了。”

“这个自然。”谷小扇哂笑着,轻轻拍了拍林伊人的肩头,“我以我姐夫的名义起誓,一切都是误会,一个误会……”

林伊人再次看向苏卓云,后者神情自若,正有滋有味地品尝着一块芙蓉糕,而洛清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冤枉了苏卓云,面上带着一丝悔意。林伊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今日一时不慎,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正在此时,一个身着劲装的俏丽女子走到洛清尘身边,俯下身耳语了几句。

洛清尘神色陡变,起身道,“刚才有贼人入侵穆海阁,盗走了辰延令!”

端坐于上座的燕西孺蹙了蹙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施南一眼,“如此说来,辜墨玄铁五枚令牌已失其四了……”

“又是叶浮生!”周施南恨恨拍着圈椅扶手,一双虎目精光四射,“前几次他借着夜色侥幸盗取了令牌,没想到今日竟敢在我等眼皮子底下强取豪夺,丝毫不把五大山庄放在眼中,简直欺人太甚!”

“辜墨玄铁五枚令牌已失其四,不过是燕庄主一面之词吧……”一个蓝衣飘飘的美妇信手拨弄着案几上的兰花,“乞元令、抻冈令、苜尺令、辰延令一年之内全都莫名被盗,真相到底如何,只怕尚未可知。”

周施南见美妇话里有话,愤而起身道,“谢雨帘,五大山庄向来光明磊落,你不过一个小小织冷楼楼主,居然别有用心,乘机挑唆,气焰未免太过嚣张!”

谢雨帘轻嗤一声,面露讥讽之色,“关于辜墨玄铁,江湖众人所知一切皆由五大山庄传出,从古至今,贼喊捉贼的事情并不少见,周庄主若想用一个叶浮生就掩住悠悠众口,未免太过天真了。”

“你!”周施南怒容满面,一时气结。

“父亲息怒,”一个身材高挑清雅秀丽的少妇走至周施南身边,劝慰道,“谢楼主当年对叶浮生多少有过一些情意,如今不愿相信叶浮生作恶,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哪儿至于在香雪山庄大喜的日子里,与五大山庄过不去呢?”

“周箐芸!”谢雨帘见一个小辈居然在众人面前拿自己的往事说笑,面上一红,眼中闪过凌厉之色。

“周庄主,谢楼主,”苏卓云赶紧上前劝阻,“今日穆海阁事发突然,其中情形尚不得而知,不如诸位随同我和清尘前往穆海阁一看究竟如何?”

周施南不愿与谢雨帘再做纠缠,闷哼一声,跟着苏卓云走出了飞花阁。

“谢楼主。”洛清尘走到谢雨帘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雨帘与许湫涟素来交厚,对洛清尘亦极为喜爱,想到今日乃洛清尘大喜之日,顿时意识到眼下不该与五大山庄有所龃龉,便随着洛清尘朝外走去。

其余江湖人士见状,也纷纷迈出飞花阁,朝穆海阁而去。转眼间,阁内便仅剩下了林伊人和谷小扇二人。

“现在可否把暗器拿开了?”林伊人道。

“多谢姐夫出手相助!”谷小扇嫣然一笑,将暗器收回袖中。

“今儿个算你运气好,若不是香雪山庄出了状况,看谁能救得了你。”林伊人起身掸了掸衣襟,蹙眉道,“你在那锦帕上放了多少洋葱汁?弄得我一身怪味。”

“不多,就一个。”谷小扇趴在窗前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姐夫,那辜墨玄铁是个什么玩意……”

林伊人注视谷小扇身影片刻,“姐夫二字,在下实不敢当!”说罢,拂袖而去。

走出飞花阁,林伊人信手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紫玉兰,小心笼入袖中,沿着幽长的青石小径,一路怡然自得款款而行。

“姐夫太慢,容我先行一步。”一道白色身影翩然从林伊人头顶掠过,笑声清灵如莺。

“大祸临头尚不自知……”林伊人看着谷小扇消失在院墙之后,眸中若有所思。

穆海阁,位于香雪山庄后院,清水池上游,石基飞檐,背倚假山,是一座形制精巧古朴典雅的两层楼阁。

林伊人一踏入院中,就听到了凌水山庄庄主燕西孺清朗之声。

“叶浮生一向孤傲,下手从不避忌旁人,亦不留半分情面,蚩息剑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而今这穆海阁门窗完好,护卫连盗贼的影子都没见着,对手显然是存心隐瞒身份,不似叶浮生的手法。”

柳云鹤眼角扫过清水池畔的纷飞柳絮,拂须道,“诸位不觉得今日之事有些古怪吗?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定亲礼,先是坐镇之人因故离开了山庄,后来又突然出现了不速之客,搅得一对新人误会重重,现如今,连护卫森严的辰延令也遗失了……”

“你不如直接说,该把那丫头拿下问话。”谢雨帘冷冷打断柳云鹤,一个翻身朝清水池畔掠去。

柳枝轻扬,摇曳生姿,一道白色身影自蔓蔓枝桠间掠起,如行云流水,与谢雨帘疾若闪电一个交错,正是谷小扇。

“冰羽针!”清灵的呼喝中,挟裹着一连串清泠悦耳的叮当之声。

谢雨帘蓦然变色,急忙翻身退后,踉跄落地。

冰羽针,因其急如驽箭,细针密缕,锐不可当,发射时对手几乎避无可避,而被江湖公认为最凌厉、最狠毒的暗器之一。

柳云鹤、燕西孺、周施南初闻冰羽针三字,已有些心惊,转眼见谢雨帘狼狈落地,神色间更为诧异。谢雨帘虽非绝世高手,但能够独创一派,自其有过人之处,没想到如今不过两三招工夫,便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中吃了亏。

“还真信了?”杨柳依依,白纱翩然,谷小扇安坐于纷飞枝叶间乐不可支,“那辰延令和我没有关系,你们可不要冤枉好人。”

谢雨帘听出谷小扇手中并无冰羽针,知道她此前在戏弄自己,顿时恼羞成怒,自腰间抽出闪着乌光的九节长鞭,狠狠抽向谷小扇。

“冤不冤枉,待擒到你便知!”

霎那间,漫天柳絮,如烟如霭,四下飞扬,一道道长鞭绵绵密密,源源不断接踵而至,谷小扇手忙脚乱,连番闪避,一串串悦耳清泠之声再次响起。

林伊人负手而立,眉间微拧……那谢雨帘方才大意之下让谷小扇占了便宜,如今出手狠戾,毫不留情,看似定要伤了谷小扇以挽回颜面。

片片飞絮滑过二人身畔,谢雨帘一声冷笑,翻手甩出一鞭,谷小扇急忙飞身闪避,不料却已晚了半步,硬生生被击中了左肩。

“啊!”谷小扇一声尖叫,捂着左肩跌落地面。

清水池畔,谢雨帘再次挥鞭疾射。

谷小扇一个翻身,躲开谢雨帘长鞭,以掌击地,飞速掠起,斜斜甩出一根泛着银光的细绳。

叮叮当当……银绳与长鞭纠缠在一起。银绳的前端,是一个精巧的小铃铛。众人这才知晓,刚才那一连串悦耳清泠之声是从何而来。

“绝韧铃绳?”周施南眼神一紧。

柳云鹤与燕西孺对视一眼,二人眸中皆有深意。

啪!谢雨帘手中长鞭震开绝韧铃绳。谷小扇踉跄后退几步,捂着胸口,闷声咳嗽了几声。

谢雨帘见谷小扇已无还手之力,终因顾及身份,收起了长鞭,厉声叱道,“你倒聪明,先前在飞花阁引开众人视线,好让同伙到穆海阁盗取辰延令,如今老实交出辰延令也就算了,否则,今日定要让你尝尝抽筋扒皮的滋味!”

谷小扇瞪着一双明眸,恼怒道,“你这个恶婆娘,说了那辰延令和我没有关系,就你们对付我的工夫,贼人早跑十里之外去了!”

“还嘴硬!”燕西孺沉声道,“你可知这绝韧铃绳与叶浮生的关系?”

谷小扇道,“绝韧铃绳多年前便是我的,看你一大把年纪,莫非还想用叶浮生来诳我一个小姑娘的东西,羞也不羞?”

谷小扇说话如出谷黄莺,速度极快,一时之间竟将燕西孺呛得面上青一阵,红一阵,无言以对。

“不必与她啰嗦!”谢雨帘再次提鞭,神色狠戾道,“待捉起来上了刑,自然会说真话!”

燕西孺闻言,上前两步,挡住了谷小扇的退路。

谷小扇神色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