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没理她，乱哄哄地争抢着小乌龟。在这样混乱的争抢之下，有些人捉到了两个，大多数人则两手空空。那些捉到了的，把乌龟攥在手里，满脸都是笑容，脸上都放出了红光。那些没捉到的则唉声叹气，还有些则跟那些捉到了两个的商量：“大哥，行行好，匀给我一个吧？大家百年修得同船渡，眼下这东西应该是见者有份，大家平分嘛！”

那些捉到了两个的当然不肯，瞪眼喝道：“去去去！地上捡到宝，皇帝也要不到！”

文瑜拦住他们，大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若不是这些小乌龟跟那条大蛇搏斗，我们早就被大蛇弄得沉到黄河里去了。可以说，是乌龟们救了我们一命。你们怎么能捉它们？”

那些人哪里理她，一哄而散。文瑜气得直跺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上前拉了下她，低声道：“哎，你呀，经历了之前的事，还没有开窍。你知道乌龟补什么吗？”

文瑜瞪眼问道：“补什么？”

我说：“这个嘛……就是补那个萎而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人们对这个可喜欢了！”

文瑜一巴掌将我拍开，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大叠大团结，扬在手里，大声道：“各位，我花钱跟你们买这些小乌龟！这些小乌龟的市场价多少，我双倍给你们！”

听说有大团结，正在乱哄哄的人们一下安静了下来，都抬头看着文瑜手里的那一大叠大团结。那年头的普通农民年收入也就是几百块而已，在这陕西地方，说不定还要少的多，所以呢，看到文瑜手里崭新的大团结，几乎人人的脸上都放出了光，好几个人拎着乌龟围了过来。

一个汉子最先走过来。他左手拎着一只乌龟，右手伸手指在那叠大团结上弹了弹，仿佛鉴别真伪一般，有些怀疑地问文瑜：“你要买这么多乌龟？做什么？”

文瑜微微一愣，似乎明白跟这些人说什么拯救生命之类的没什么意思，一时却也找不到什么好说法，不禁有些张口结舌：“这个……”

我正在旁边偷着乐，文瑜眼珠一转，伸手指了指我，小声说道：“他……身子很虚，我买这些乌龟给他补一补……”

她这话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围在旁边的好几个人都听到了，顿时都把眼光看向我，把我从头看到尾，就像是在品评我为什么会肾虚一样。

这下子轮到我张口结舌了，赶紧道：“你瞎说什么呢……”

文瑜道：“住口！你还想不想重振雄风了？”

我：“……”

身边的人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一个高大的汉子立即把手里的乌龟往文瑜手里一塞，大声道：“卖给你了！100块！算便宜你了！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能忍受一个萎靡不振的男人的折磨？”

人们都笑得合不拢嘴，纷纷把手里的乌龟塞给文瑜，从她手里领上相应的钱。众人一共抓到了14只乌龟，此时都卖了给文瑜。文瑜手里当然拿不下，加上我也不行。文瑜便讨了个蛇皮袋，把乌龟都塞在里面。14只乌龟在里面翻翻滚滚，闹腾得挺欢。

此时外面的暴风雨仍然肆虐，望出去仍然是白茫茫一片。文瑜看了我一眼，我立即乖巧地提起蛇皮袋，她自己撑起一把伞，开门先出去。她这伞虽然是美国货，但在这般的狂风暴雨中也没什么优势，出门就被狂风掀飞了雨布，她手里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架子。

我拼命忍住笑。文瑜白了我一眼，随手把伞架丢在甲板上，和我一起抬着蛇皮袋，冒着暴风雨走到右侧船舷，小心地把那些乌龟一只只背部朝上抛回水里。虽然看不见乌龟们的动作，但这些水生动物到了水里是肯定不会出事的。

我们并肩立在船头看了一会，天地之间仍然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们只能猜测，它们什么时候分出输赢，暴风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吧。

回到船舱里，文瑜换了衣服，看着窗外沉思了一会，说道：“乌龟们应该会赢。大乌龟带来了这么多子孙，刚才我们也看见了，大蛇已经被压制了，相信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说道：“奇怪，乌龟真的带来了子孙，大蛇没有吗？”

文瑜说道：“蛇是冷血动物，基本上没有群体活动，即使有也是极其罕见，所以我们是很少看见大群蛇在一起活动的。等着吧，很快就好了。等它们打完，暴风雨也就停了。”

果然，再过几分钟后，暴风雨渐渐止歇下来，窗外的能见度逐渐明朗。我们立即冲到外面，四下游目看时，果然见到在远处的河面上，那条大蛇已经是影踪全无，漩涡也没有了， 河面上黑压压一大片，何止成千只乌龟，排成密集而整齐的队形，跟在那只最大的乌龟后面游着。大乌龟脑袋上似乎有些伤口，估计在搏斗时还是受了伤，还好这条大蛇没有毒，这老乌龟活了这么久，想来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伤就会丢了性命。它背上爬着许多小乌龟，有几只特别小的在那里爬来爬去，互相争斗，就像是人类中淘气的小孩一般。老乌龟驮着它们，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祖父，微闭着双目，向上游慢慢游去。

文瑜感叹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她一边说着，一边按动快门，把这幕奇观拍进了永恒。

有几十只乌龟见到我们，纷纷脱离队伍来到船舷旁边，眼睛定定地看着文瑜，脑袋微微点着，似乎是在感谢我们。我笑道：“文大小姐，应该是你刚才放生的乌龟，拉着它们的亲朋好友来向你表达感激之意。”

文瑜给它们拍了几张照片，向它们挥手示意，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对它们说道：“快回家去吧！别停留在这里，一会要是被人家看见了把你们捉走，那就是大祸临头了。快去吧！好好活着！”

那些乌龟似懂非懂，又微微点了点头，划动四肢掉头而去，跟在队伍后面，慢慢远去。

我看着它们的背影，心想这些乌龟还真是够有组织纪律性，俨然犹如家族，老祖父一召唤，就立马来了一大群，把敌方重重包围，即使敌方非常大也非常凶猛，也照样死战不退，终于迎来了最后的胜利。这场战斗或许会有伤亡，但它们最后还是胜利了，打败了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

想到这里，我不免奇怪那条大蛇哪里去了。文瑜猜测道：“可能是跑了，也可能是被咬死，沉到了黄河底下。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大蛇在水里游动得快，它要是决心要跑，乌龟是追不上的。龟兔赛跑你听说过的。”

我点头道：“嗯，文大小姐料事如神言之有理。现在我们不用关心这个了，我们应该关心怎么走的问题了。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真是要命。”

乘客们也纷纷走出来看，有的人便跑去问船老大。船老大来到甲板上，大声说道：“螺旋桨坏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法子修理，只能等过往船只。要是有马力足够大的船路过，我们就挥手求救，让他们拖着我们走。大家不要心急，我比你们更加心急！我这船要到县城才修得了，这几天损失大了去了！”他没再说什么龙王爷的事，只是看着我们的时候，脸上还颇有愤愤之色。

文瑜对他说道：“船老大，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们。明明就没有什么龙王爷，你居然想把我们丢进河里淹死，你这叫故意杀人你明不明白？现在你也看清楚了，就是一条大蛇在作怪，才不是什么龙王爷！”

船老大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地去了。

情况已经是这样，大家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是在这里等。好在黄河上这一段是运输要道，一个多小时后果然有船经过。我们拼命向他们挥手，船老大也不停地鸣笛，终于引起他们的注意，过来和船老大他们商谈了一阵，用铁链绑在我们的船头，拖着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