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七公主想到孟宇,抹去眼泪,惨然而问:“你们到底把孟宇怎么了?”
鬼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就是下地狱嘛。”
七公主怒道:“你们真的把他下地狱,做的也太绝了,他一个凡人下地狱怎还能活?”
鬼帝赔笑道:“你放心好了,他下的是第一层地狱,只有苦役没有苦刑。”
七公主怎相信地狱没有苦刑,鬼帝便向她介绍了永昌地狱上三层下三层等情况。她见鬼帝说得很认真,心想作为一个冥界教主应该不会满口胡言,心下稍宽,不过还是担心孟宇承受不了地狱之苦役,想求情却又觉得反而中了鬼帝的套,便忿忿道:“如果孟宇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死给你看,谅你也没好果子吃!”
鬼帝饶有兴味地看着七公主,不以为忤,道:“好了,好了,朕还有事,——你们两个把七公主安排一下!”说完带着几个随从走了。
还是曾经带七公主到湖心岛居住的那两个鬼帝亲信,把七公主带到东郊的一个名叫青园的花园中,又唤来八个新的侍女“伺候”她。
这花园很大很美,七公主也不多看一眼,待居室安排好就斥退侍女,独自入室,把门关上。她一入室就尽情地痛哭一场,却怎么也抚不平受鬼后凌辱的精神创伤。她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二十多天,不曾出过门,也不理睬侍女的叫唤,她不需要她们的服侍,更何况知道她们是来监管自己的。当她走出这间房门时半白的头发却已全白,其中的悲愤愁苦可想而知。幸好这些天鬼帝未来为难她,不然情况可能更糟。
这日七公主闷得慌,走出楼房,来到花丛中,见满园的花都是同一品种,只是颜色不同,有红黄橙白紫多种,多半紫色。这些花甚是古怪,花瓣娇艳,花香浓郁,观其色而心旷神怡,闻其香而飘然欲醉。七公主问是何花,侍女们嗫嗫嚅嚅皆言不知。回房后花香犹在鼻,满眼是花影,忧思大减,一会儿昏昏然睡去。
这以后,七公主鬼迷心窍似的每天都会下楼赏花一次,心情逐日好转,还与侍女们说说笑笑。有一天,无意间听见两个侍女在谈话中称这些花为忘情花,顾名思义,感到不对劲,——这不是要我忘掉旧情吗?怪不得这几天对孟宇的思念明显减少。
是夜,她把那个名叫夜色香的侍女叫来追问。那侍女虽惧怕鬼帝,但不失善良本性,终于告诉她:“这些忘情花是能使人忘却旧情,道行低的不消几日就行,公主道行较高,恐怕再呆些时日也会把旧情忘光的。”还告诉她:“留香园的冥恋果会使人迷恋冥界,多亏鬼后把该园捣毁,不然公主再呆上个把月,多食些果子,就不想离开冥界了。”
七公主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怪不得鬼帝这么安分不来骚扰,原来是设下圈套等着自己忘掉旧情、迷恋上阴间而投入他的怀抱。她感到鬼帝太卑鄙、太工于心计了,自己也真是太天真了,还认为误会了他。她感到幽圣城处处有陷阱、时时有暗箭,防不胜防,不由得悲愤满胸膛;同时感到自己太累了,快要抵挡不住了。她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后来有诗道:
鬼帝出招谋略殊,愁城守困影踪孤。
愤悲何止书中女,天下情痴掩卷哭。
从这以后,她不再下楼,终日闭门不出,并处于闭气功态。
一个月后,鬼帝来看七公主,以为她虽因鬼后毁掉冥恋果而未迷恋上阴间,也会因久处忘情花之园而忘掉旧情,哪知一见面就遭一顿痛斥。
鬼帝理亏,只好让七公主发泄一通,然后大言不惭地说道:“帮你忘掉那浑小子,那是为你好。你不是不知道神仙和凡人不可以恋爱,只是陷入情网难以自拔是不是?寡人不忍见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下去,故出此下策,你当谢朕才是,怎么还出言不逊、恶语伤人?”
七公主也知鬼帝说的是正理,不好与之论短长,但其动机总是不纯,便冷冷道:“你给我出去!”
鬼帝耐着性子,讪讪道:“凡是在幽圣城定居或暂居的神鬼,都得吃冥恋果,这是为了笼络感情,保一方平安,不是针对你一个小神仙。再说,冥界有什么不好,也是方外福地、神仙乐园哪!”
七公主见鬼帝还是那副油腔滑调的嘴脸,更添厌恶,见他不走,便自己走出房间。鬼帝跟出来,有点没趣地说道:“既然你不欢迎,我走。不过你要明白,能得到寡人的庇护,是你的荣幸,多少阴间女郎天天烧着香也求不到,别那么不知趣。”
闻此言,七公主觉得鬼帝几近无赖,联想到他使用的种种手段,感到不能对他抱任何侥幸心理,不由得又担心起孟宇来,只怕已遭其毒手。
鬼帝察其心思,说道:“你以为朕是那种小人吗?”
七公主把他看了看,道:“但愿不是吧!”
鬼帝欲行又止,回过头来,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想开点,看你把头发都愁白了,不过,全白了更好看,朕喜欢。”
七公主见鬼帝正经时也带着几分轻佻,心里很不是滋味,蹙眉不语,冷若冰霜。鬼帝干笑道:“朕去也,你好自为之!”
“慢!”七公主突然唤住他,“把我换个地方吧,这里也不想呆了!”
鬼帝又回头道:“幽圣城虽大,恐怕没有你满意的地方。”
七公主道:“反正我不想见这鬼花了!”
鬼帝哈哈笑道:“你怕这花香?好办,好办!”言毕倐然不见。
这天夜里,那个名叫夜色香的侍女来敲七公主的房门,七公主感其透露冥恋果和忘情花的情况,也想通过她了解些永昌阴间的情况,便开门纳之,与之交谈。夜色香说她原是永昌阴间的一个良家女鬼,后来因有些姿色而被选入宫当侍女,升为冥神,还多得鬼帝加持。七公主听了说道:“这么说,鬼帝对你有恩。”
夜色香若有所思,道:“怎么说呢,奴婢伺候过陛下,起初对他很害怕,存有戒心,后来习惯了他那种洒脱放()浪,其实也没什么。”
七公主不明其意,问道:“鬼帝欺负过你?”
夜色香道:“没有。陛下表面上看去风流倜傥,到处沾花惹草,实际上在男女问题上并不含糊,并非好色之徒。他与他喜欢的女子之间只有饮酒作乐、和诗作对、管弦歌舞之类事,并无枕席之欢,他是借粉黛裙钗来排遣内心的苦闷和发泄对鬼后的不满。鬼后性乖戾多疑,温柔不足,暴躁有余,且爱问政,多专横跋扈,给陛下添了不少乱子。陛下早就想行废立之事,只是还没有意中人。”说到这里把七公主认真看了看,道:“看来这次对你是认真的。”
七公主感到她的话味道不对,道:“你不是鬼帝派来做说客的吧?”
夜色香道:“鬼帝如果要娶你,哪用得着奴婢做说客?”
七公主被说得一时迷惑起来,道:“真不知鬼帝何许人也。”
夜色香道:“陛下名叫萤惑,在百年前驱逐入侵邪魔,扫清割据群雄,包举宇内,并吞八荒,统一了永昌冥界,成就了千古帝业,乃冥界旷世之枭雄,银皇大帝和永昌地帝都很器重他。现在永昌冥界自治,陛下一手遮天。”
七公主见她一直说鬼帝好,怕受影响,便说道:“我有些困,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夜色香走后,七公主心里乱糟糟的,后来想不管鬼帝是什么人,反正不理他就是了。
次日一大早,七公主拉开窗帘一看,见满园的忘情花已被摧毁,不知哪里移来树木,花园变成了山水园林。心想:“我昨天对鬼帝说不想见这鬼花,是想换个地方住,没想到他竟把花园毁去,真是造孽呀!”正惜花时,隐隐然有琴声传来,仔细听去,见琴声抑扬顿挫,委婉连绵,时而慷慨激昂,若万马奔腾、千军角逐,时而消沉肃杀,似流水潺潺、秋风瑟瑟。正听得入神,琴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却传来鬼帝那雄浑而凄凉的歌声,只听他唱道:
逐鹿幽冥霸气横,帝业几春秋。万里江山提在手,知己却难求,英雄意气丢。
梦断青园夜已阑,何处遣氐惆。寄意瑶琴弦又断,花落满山丘,心声任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