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镜十在周围构筑了结界,路过的车辆就看不见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狼被一名沉默寡言的平头男子从驾驶室里拽出来,捆绑了四肢扔在裴夙面前。

“先生,该如何处置?”

裴夙本想直接了解黑狼以绝后患,但顾忌自己在叶谨白面前的形象,杀伐太过似乎不好,于是到口的话转了个弯,示意平头男子附耳过来。

平头男子听了吩咐,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还是恭敬地点头应是,回身走到黑狼面前,封住了对方的妖力。等他再回身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双目喷火的奶狗。

“裴夙!你有本事侮辱我,有本事杀了我!”奶狗在平头男子手里奋力挣扎,“士可杀不可辱!”

裴夙不耐烦听他说话,便道:“让他闭嘴。”

平头男子果断叫他闭嘴了。

叶谨白等了几分钟才把这只巴掌大的黑色奶狗和刚才还在他面前咆哮的恶狼联系在一起,顿时被裴先生的操作震住了。

还,还可以这样的啊?叶谨白好奇地盯着平头男子手里咆哮(奶叫)不止的小狗。

平头男子恭敬将奶狗递至叶谨白面前。

“给我吗?”叶谨白很吃惊,“要,要严刑拷打吗?”

裴夙忍笑:“这个不必,上刑也问不出什么来的,他就是个问路石。你且拿着玩吧,这一路怕你无聊,让他给你逗个乐子。”

奶狗,不,黑狼好歹算是一山的大王,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气之下简直要晕过去。他跳起来要骂脏话,但只发出了一连串“汪~汪~汪~”的叫声。

仿佛撒娇一样。

柔弱的幼崽总是讨人喜欢的,叶谨白摸了摸奶狗的肚子,柔软的手感让他的眼睛一弯。

裴夙的眼睛一片暗色,沉沉落在奶狗的肚子上,把他看得打了个哆嗦后,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车底下还趴了一只黑色的水妖,整个就是一团粘糊糊的黑色软体生物。被陆镜十的司机徒手拽出来,撕成无数块,在阳光下尖叫着蒸发。

“这种东西是奎虞那边的吧。”陆镜十笼着自己的白色大氅,躲在车上,目露嫌弃。

湿哒哒,粘糊糊还自带阴冷特效的东西总是不招人喜欢的。而奎虞之蛇,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生物,和他一样不讨喜。

一行人解决了叛徒,再次上路。

到了晚上,歇在了一家预定好的酒店里。

裴夙自然和叶谨白一间房。

叶谨白进去洗澡,房里只剩下裴夙和奶狗。

奶狗撅着屁股趴在软垫里,不想看见裴夙。

裴夙淡淡道:“转过来。”

奶狗愤怒地调过头。

裴夙神色渐冷,“谨白摸你倒也算了,若是让我看见你敢舔他……我就割了你这条舌头,懂?”

奶狗冲他呲牙。

这时叶谨白从浴室里出来了,奶狗在裴夙的目光威胁下,不得不缩到离床最远的地方,背对着床。

奎虞深山中,浩荡瀑布轰然坠落,溅起白浪数层,下方的幽潭数十米见方。幽潭深不见底,边缘用玉石砌了。一黑衣男子浸在潭中,面容从苍白。

潭水波澜微动,下面赫然是一条粗壮的蛇尾在搅动!

“黑袍和浊影都没回来?”男子双臂舒展,搭在池边,懒洋洋地问。

岩石上突然坠下一个蛇头,一边吐着信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是的,都没回来。”

男子冷笑道:“看来是被解决了,你说裴夙没事离开沛市干什么?”

蛇头左右晃着:“属下不知。”

男子慢慢吐着信子,尾巴反动的幅度渐渐变大,潭水被卷起一层层波浪,他蓦然翻了个身。

“嘶……我知道了嘶……一定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裴夙现在就是个废人哈哈哈,一定是这样的!”

他在潭水里兴奋地游动着。

“去,派水蛭妖跟着他们,务必要把裴夙的准确情况报告给我!”

他反复计算着裴夙妖力丧失了几成,自己对上他胜算几何。

如果裴夙真的旧疾复发,那么只要再等几天,等裴夙彻底离开他管辖的地界,就可以动手了。

男子一扭身体,化成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掉头游入深潭中。

奎虞之蛇与裴夙积怨已久,这次裴夙在妖力枯竭的时候离开沛市,给奎虞之蛇可趁之机,奎虞之蛇虽然畏惧裴夙多年,但也对裴夙恨之入骨,一旦抓到机会就绝对会想尽办法至裴夙于死地。

……

裴夙的车上换了新的司机,正是那个平头男子,叫顾星飞,非常沉默,一个上午连个声都不出。

叶谨白就和裴夙待在后座上小声说悄悄话。

待会儿他们要转水路,裴夙从今天早上开始脸色就不好看。

下车转船,叶谨白看着江水略踌躇——他心里那股不祥的感觉又升上来了。

坐上船,裴夙的脸色更差了。叶谨白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烫,心里便有数了:裴先生恐怕晕船。

裴夙确实晕船,而且晕得还挺狠。

只不过他隐忍惯了,又不愿在叶谨白面前失态,便蹙眉强忍着不适。

他不想说,叶谨白自然不会点破,和裴夙一起进了船舱。

这条船上的都是裴夙的心腹,尤其是几位大妖,都知道裴夙晕船,心情不好,生怕一不小心碍到裴先生的眼,早就悄悄躲到一边去了。

船上罩了结界,不会被人眼捕捉到,船渐行入完全没有人类的地界,叶谨白频频看向窗外。

“怎么了?”裴夙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

叶谨白笑了笑:“我觉得……”

话未说完,心中警铃大作,不待他有动作,裴夙先一步起身将他带离了窗口。

紧接着船身剧烈晃动,叶谨白紧紧握住裴夙的手,房里的小窗外出现一只硕大的黄色眼睛,在房内转了一圈后锁定在裴夙身上。

奎虞之蛇!

在船只的结界外,滔滔江水中,黑色的蟒蛇掀起巨浪,船只在他面前仿佛是只塑料玩具,被他抛来翻去,玩弄在躯体之间。

叶谨白用灵力撑起一个护罩,将两人都护住。

外面动静那么大,陆先生他们都没有赶过来,肯定是被其他人绊住手脚了,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孤立无援。

奎虞之蛇两下撞开窗子,在船上开了一个大洞,吐着信子将蛇头探了进来。

裴夙受奎虞之蛇的妖力影响,体内才蓄起的妖力立即被扰乱了。

叶谨白双手结印,奎虞之蛇黑色的蛇头几乎已经凑到了他面前,叶谨白倏然分开双手,一方透明的印章悬浮在他面前,底部正对蛇头,轻巧、灵敏地磕了下去!

他的印章虽然给了裴夙,但早就修出了心印一方,虽然杀伤力暂时不比实体的印章,但胜在神力更加精纯。

奎虞之蛇痛叫一声,他的修为是在无数生灵的尸骨上增长的,印章上所含的纯粹神力对他是不可磨灭的伤害,痛入骨髓。他往后退了几米,蛇头正中间,赫然被印上了一个“白”字。

若是叶谨白的修为再精深一点,这一下能直接烙穿奎虞之蛇千年的厚皮!

这小鬼什么来头,神力如此精纯?奎虞之蛇强忍着头上剧烈的烧灼痛感,心念急转——叶谨白虽然不能造成威胁,但他的神力让他很头疼,他现在只想趁着裴夙那几个手下被缠着的功夫杀了裴夙,并不想横生事端。

奎虞之蛇忍着怒气,道:“小友,我与你无冤无仇,今日只是来找裴夙算账,不管你的事,你只要躲到一边去我就不计较你打伤我之事。”

叶谨白并不答话,只是重新构筑了心印。

和刚才的半透明不同,这一次的心印几乎是浓墨一样的黑色。

弥漫着沉沉死气。

奎虞之蛇吐着信子,森然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谨白一指巨蟒:“我有一物,能表七字,七字曰——死!”

钟灵之印可表七字,分别为:春、夏、秋、冬、伏、生、死。

最后一字杀伤力最强,叶谨白拿到钟灵之印的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用出。当时被山魈撞上墙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将“死”字刻下去。

奎虞之蛇嘶吼,不断用妖力扰乱裴夙,他还真的不怕叶谨白,但若是裴夙聚起了妖力,他恐怕就要完了。

裴夙面无表情,虽然奎虞之蛇干扰不断,但他体内已经有一股妖力在流动了,只要谨白能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只需要再有一点时间。

整条船被奎虞之蛇从中间缠住的时候,叶谨白心印冥想完毕,推出了印决。阴郁死气爆发出一团漆黑尽数扑向奎虞之蛇的蛇头。奎虞之蛇根本没把叶谨白放在眼里,是以只在身上套了一层隔绝神力的妖力,死气靠近的时候,奎虞之蛇暗道糟糕,连忙吐出一口寒冰。

死气穿过寒冰,躲避不及的奎虞之蛇被死气侵蚀了眼睛,疼得胡乱翻滚起来。他缠住船身的蟒身开始用力,将船只从中间生生绞断!

裴夙也顾不得积聚妖力,他知道叶谨白不会水,紧紧握住他的手,凑过去度气。

水下都是奎虞之蛇的身体,他因为疼痛而不断翻滚,粗壮的蟒身在水中盘根错节,偶尔撞击到岸边,能生生剐蹭下一块岩石!

这种情况实在太危险,叶谨白握着裴夙的手,不断输送着自己的灵力给他,勉强睁开眼睛寻找上岸的地方。他们已经游到了靠岸的地方,而这时的奎虞之蛇已经痛疯了,身体扭动间尾巴抽向了叶谨白。

江水被搅得异常浑浊,水流湍急,裴夙妖力体力都是枯竭状态,很难带动叶谨白一个水性不好的人游开。

他想将叶谨白圈进怀里,替他挡一下,他毕竟是大妖之身,硬抗这一下也受得住。

叶谨白却看好了方向,将裴夙猛地推了出去!

裴夙撞上浅滩,而叶谨白却因为反作用力被推向了奎虞之蛇!

撞上的那一瞬间,叶谨白的耳钉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磅礴妖力形成的护盾将叶谨白牢牢护住,他被奎虞之蛇的巨力抽出去了。

护罩消失的时候,叶谨白的世界里只剩下浑浊的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