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雪其实也想进屋,但是又怕人太多影响到董慧。
董慧再次发出惨叫声后,时青雪便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娘,您怎么了?”
时青雪刚问完,她自己就愣住了。
因为房内的场景出乎了她的意料,甚至连后来跟进来时宝宁也被吓了一跳。
只见她们的娘亲——那个曾经为了保住孩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的母亲——正大力地推搡着稳婆,尖声大喊:“怪物,怪物!拿走,快拿走,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怪物!”
时俊和坐在床边,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而苍白,目光死死盯着稳婆怀中的孩子。
对于董慧的推拒,时俊和并没有斥责,只是一把抱住了董慧,然后朝稳婆递了个眼神。
后者也识相地把孩子抱走,然后站回到角落缩着。
“怎么回事?”
时青雪满脸莫名,可惜董慧情绪正激动,口中还在神经质地胡乱喊着,时俊和要安抚董慧,都没有空解释。
她只好自己走到角落,想要看看她的弟弟。
稳婆先一步抬头挡在襁褓上头,为难地劝:“小姐,您还是别看了吧!”
时青雪的柳眉皱得更深了,不明白她的弟弟怎么就看不得了?
“没事,你把手拿开,我看看。”
稳婆无法,只得把手拿开。
时青雪往前探了下身子,终于看清楚襁褓里孩子。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死死瞪着襁褓,说不出话来。
稳婆以为时青雪也被襁褓里的‘怪物’吓到了,再次伸手挡在襁褓上头,小声说:“小姐还是后退一点,以免吓着。”
时青雪眨眨眼,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
其实她只是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尖尖的,满脸皱纹,头上顶着蓬乱的胎毛,这个样子还是跟普通的新生婴儿一样。
丑丑的,但并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怪就怪在这个婴儿的脸上有一块从左前额一路蔓延下来,几乎占据了左半边脸的,黑漆漆的,恶心吧唧的胎记。
真的就和怪物一样。
时青雪从没有见过有人长了那么大,那么骇人的胎记,一时间真的有些被吓到。
但是稳婆的举动又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伸手阻止稳婆的动作,挡开对方的手,“不用挡了,我再看看。”
这回她深吸了口气,才再次睁眼看向襁褓中的婴儿。
也不知道是因为中毒还是营养不良——在时国公府,这个理由多半是不可能的——这个婴儿长得非常瘦弱,脸上见不着肉,五官挤成一堆,还没有她的巴掌大,再加上那个黑色胎记,所以看起来才这么吓人。
长大了,应该就会好一点吧?
时青雪在心里不确定地想着,眉头也凝重着。
稳婆以为时青雪厌恶这个新生的婴儿——毕竟孩子母亲的态度都那么明显了——怕自己受到牵连,连忙开口说道:“奴婢先把孩子抱下去,以免污了小姐您的眼……”
她刚说了,就被时青雪狠狠瞪了眼,立即噤若寒蝉。时青雪的眉峰快蹙成川字,但顾忌这个稳婆是宫中请来专门为董慧接生的,她没有斥责,只是不悦地强调:“他是我的弟弟。”
稳婆立即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认错:“是奴婢说话不过脑,还请小姐勿要责怪。”
时青雪懒得跟对方计较,再次将目光移到小小的婴儿身上。
小婴儿现在还在睡着,双眼紧闭,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皱的,乍一看,好丑,但是一想到这个就是自己的小弟弟,和自己血脉相连,时青雪心中涌现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再看婴儿丑陋的胎记,好像也不是那么碍眼了,尤其是那张小嘴还时不时的动两下,看得青雪心都萌化了。
好可爱啊!
时青雪期待地看着稳婆,忍不住小声问道:“我能抱抱他吗?”
稳婆面露为难。
虽然这位小娘子看起来并不排斥,甚至有点喜欢这个婴儿,但是对方一看就知道没有任何抱孩子的经验,万一摔着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当稳婆并没有犹豫多久,因为那头董慧不知道怎么的,又突然发出蒋睿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只说肚子疼。
她身旁照顾的人惊讶地发现董慧的下体处又开始流血了。
沈洛上前一把脉,神情再次凝重起来,“夫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准备接生。”
一声令下,所有稳婆都严阵以待,冲到董慧床边把人围住。
喂参汤的喂参汤,喊人的喊人,忙作一团。
时俊和这下子也不愿意离开产房,只退到一旁,紧张却不失沉稳地安慰道:“慧娘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这头抱着婴儿的稳婆也沉不住气了,她看了一眼时青雪,一咬牙,就如同丢个烫手山芋般把婴儿送到了时青雪怀里,随口叮嘱:“那就麻烦小姐好好照顾世……公子了。”
说罢,她也快步跑到了床边。
这次所有人都似乎更紧张,严阵以待,全神贯注地给董慧接生。
没有人再关注站在房里角落的时青雪和她怀里的婴儿。
所有人都知道,即便刚才时俊和喊出了‘小世子’的称呼,但这个面容丑陋残废的‘怪物’是不可能成为时国公世子的。
时国公府丢不起这个脸,任何一个贵族都丢不起这个脸。
大家都将希望放在了董慧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身上,只盼这个也是个男孩,那时国公世子的分位就有着落了。
董慧的第二胎生产十分顺利,不过一刻钟时间,一声‘哇呜’声响彻整个产房,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董慧还清醒,她第一意识就是去看那个满身血污还没有来得及清晰的婴儿,急促地喊道:“快抱过来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抱着婴儿的稳婆知道董慧真正要看的是什么,也不顾满手污秽,直接捧着孩子到了董慧面前。
董慧被那血腥味熏得往后仰了下,但马上又强忍着做好,努力去看那孩子。
还好,这回的脸是白白净净的,什么胎记都没有,而且看起来胖嘟嘟的,圆润可爱。
董慧总算松了口气,这才又将目光往下移。脸上登时一喜,她连忙拉过时俊和的手,惊喜地喊:“是儿子,这才是我的儿子!”
时俊和自然也看到了,原本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放松。
他回握住董慧的手,笑着答应:“是,是儿子,而且健健康康,什么事都没有,你就放心吧!”
董慧听了这话,整个人都顿时放松下来,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
吓得时俊和又开始大叫沈洛的名字。
沈洛告诉他,这只是因为董慧刚才生孩子时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终于放松了,所以才晕过去的,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这就好,这就好!”时俊和松了口气,又让人好好清理产房,照顾孩子,自己则是寸步不离地陪在董慧身边。
刚才经过两次那么惊险的生产,又被大儿子可怕的面容吓了一跳,时俊和也是真的累了,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两个女儿也进了产房。
时青雪与时宝宁对看了一眼,一致决定暂时先不要打扰父母亲。
时宝宁刚才也看到了她大弟弟脸上可怕的胎记,有些害怕,就自动自发跟着稳婆去照顾小弟弟。
青雪则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婴儿,跟在沈洛身后,“沈神医,我弟弟这个样子,能治好吗?”
沈洛快步走出产房,步伐不停,却还是没能挡住时青雪追上来的脚步。
他只得停下来,回头对上时青雪紧张而期盼的目光,无奈叹息。
“怎,怎么了?”时青雪被这一声叹息弄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
沈洛无法,说了实话:“这个孩子脸上的东西算不得真正的胎记,因为国公夫人中了毒,而那毒性阴狠,没办法解,要么残留母体,要么转嫁给胎儿。
但那时候国公夫人身体虚弱得很,若是残留在母体,只会一尸两命。为了保住他们,我只能将毒引到胎儿身上。所以我才说这个孩子要不得。”
并不是生不下来,而是生下来也……
时青雪想到董慧初初看到这个婴儿时的惊恐模样,心一凉,脸也白了。
沈洛出言安慰:“好在你母亲一胎双生,你的二弟弟并没有受到影响,你可以放心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时青雪并没有被安慰到,“那大弟弟呢?您真的没有办法吗?”
面对时青雪的期盼目光,沈洛倒是想点头。
但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恕我暂时无能为力。”
看见青雪的大眼睛就好像璀璨的灯光被熄灭一样,沈洛接下来那些残忍的话就说不出口。
不仅说不出口,他还得出声保证:“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研制解药,尽量让这个孩子恢复如初。”
哪怕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一切就拜托神医了!”时青雪的双眼再次被‘点亮’,脸上又有了些许笑意。
她抬眼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宝贝——虽然一点都不活泼,叫也不会叫——她就是欣喜,忍不住出手逗弄了一下婴儿嫩嫩的脸颊,“小宝贝,你是大英雄呢!是你救了母亲和弟弟,别怕,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的!”